第一章 成亲
唐府的亲事办得甚是盛大，洛伊与苏焰混在人群中，看着长得垂到地面的鞭炮挂在唐府门口，“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酉时就开始了，二十八台精致的嫁妆从唐府敞开的大门口一直排到长街尽头。
宾客道喜的声音不断地从耳边传来，洛伊面前的队伍越来越短。
“大理土司府苏焰携夫人，祝唐公子与唐夫人百年好合！”
苏焰递了名帖上去，管家看了他一眼，见苏焰似乎面色不善，慌忙挥手让身边的小厮去请老爷与夫人，并亲自将他与洛伊两人迎到府内的花厅，陪笑着说：“苏公子与苏夫人请上座！”
一年前大理土司府与唐府交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管家自然也是知情的，只是没想到土司府与仙去的少夫人关系最好的八少爷会亲自来参加四公子的婚礼。
他背过身，悄悄用袖子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只盼着这位少爷能安生地参加完婚礼就离开，别在府上惹什么麻烦才好。
毕竟……毕竟洛姑娘仙去才一年，四公子就要再娶，是他们理亏。
管家擦完汗，回过身亲自给她与苏焰上了杯茶，躬身道：“老爷与夫人听闻苏公子与苏夫人到了，甚是欣喜，马上就来，请苏公子稍等片刻。”
苏焰抿了口茶水，他今日见这成亲的架势，本就不爽，刚要发难，却感觉洛伊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他不愿洛伊为难，生生咽下了要出口的话，冷着脸点点头，道：“不必麻烦唐老爷与唐夫人。”
管家也不知有没有将苏焰的话听进去，朝他笑了笑，弓着身子退下了，片刻之后，唐瑜和唐夫人亲自到花厅，看见苏焰，像是松了口气。
他们许是以为苏焰今日肯来，就是原谅了唐瑾，却不知他是实在不愿拂了洛伊的意，才勉为其难出席的。
“八公子来了？”
唐瑜的出现，让周围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增大，争先恐后的挤进洛伊的耳朵。
“那两人是谁？怎么这么大来头？”
“好像是大理土司府的人。”
“大理土司府？哦，是原来仙去的四少夫人的娘家人吧？”
周围的看客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洛伊轻轻皱了下眉头，厌恶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唐瑜也听到了议论声，神色凌厉地看了一眼周围明摆着要来看热闹的众人，沉声对苏焰道：“这地方嘈杂得很，苏公子与苏夫人请入正堂吧？”
“不必麻烦唐老爷与唐夫人了，”他看了一眼洛伊，道：“若若说上次成亲时，一直坐在轿子里，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想去门口看看。”
唐瑜听到苏焰唤洛伊的名字时，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还待再问，却听苏焰道：“我夫人单名一个若字，若非的若，唐老爷别是听错了吧？”
唐瑜微微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吩咐身边的丫鬟陪着苏焰和洛伊去门口看热闹，却再次被苏焰拒绝。
唐瑜也不再坚持，只要苏焰不惹出麻烦来，让今日的喜事办得顺顺利利，他什么事都顺着苏焰说的来。
最后一抬嫁妆被送进了唐府的大门，洛伊看得出神，却听苏焰在她耳边轻声道：“原本这二十八台嫁妆应当是你的，轿中人也当是你才对。”
洛伊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不计较，师兄又何必计较？”
苏焰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唐瑾骑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一身大红的喜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洛伊垂下眼，这桩婚事，唐瑾想必也是愿意的吧，她了解唐瑾，若他不愿做的事，任谁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能劝动他半分，若他不愿，今日又怎么能成了这桩喜事？
又或许，是她走的这一年，唐瑾已经与从前不同了也说不定……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络绎愿意的，这样想着，花轿已然停在了唐府的正门口。
唐瑾翻身下马，余光瞥见苏焰，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见苏焰脸上的冷意时，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
苏焰瞪着唐瑾，感觉到洛伊轻拽他的袖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洛伊眼看着唐瑾将新娘从花轿中扶出来，牵着她迈过门槛，跨过火盆，新娘手中捧着一个通红的苹果。
一切程序都与她当初经历的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那时唐瑾脸上是不是也带着一样的笑容。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散了，她随着苏焰走近府中，走进正堂。
正堂中只有她与苏焰两和外人在场，只因苏焰说洛伊没见过，唐瑜就让他们两人进了正堂。
唐瑾背对着她，手里牵着一条大红的锦缎，另一端牵在新娘手里，她听到司仪的声音带着回音从正堂的角落里传来——
“一拜天地！”
唐瑾缓缓鞠了一躬，洛伊心里一沉，双手绞着唐瑾给她的那方月白色手帕。
“二拜高堂！”
她眼睁睁看着唐瑾拉着新娘转了个身，冲唐瑜拜了下去，唐瑜满意地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
洛伊不自觉地拽住苏焰的袖口，苏焰悄悄转头看了她一眼，拉住了她的手。
洛伊屏佐吸，她与唐瑾其实并没有成亲，因为尚未礼成，就被人打断，这一瞬间，洛伊突然盼着能有人凭空出现，阻止这场亲事。
可是没有。
她听到司仪尖细的嗓音响起，高喊着礼成，她自知事情已没了转圜的余地，默默走出正堂。
鞭炮声再度响起，她随着苏焰在席间坐下，这位置坐得刚刚好，她正巧能一点不落地看着唐瑾将新娘送回洞房，片刻后朝她这一桌走来。
“唐公子今日好兴致，新娘子想必也美得很！”苏焰冷笑一声，却不阻止唐瑾帮他倒酒。
唐瑾面对苏焰，终究还是理亏，又见他当着众人的面，半点不给他面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脸上强撑着笑，道：“这杯酒在下先干了，苏公子请自便！”
他说完，端着酒杯转向洛伊，看着她的眼睛时，有片刻的失神。
洛伊与从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眼睛与从前更是一模一样，也难怪唐瑾会如此。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端起酒杯，一言未发，干尽了杯中的酒。
唐瑾有些错愕，片刻之后，微微一笑，道：“苏夫人当真豪爽！”话毕，他也喝干了杯中的酒，将酒杯朝洛伊的方向顷了一下，对他二人笑道：“二位不必拘礼。”
他今日这一身大红的喜服十分显眼，刺得洛伊眼睛生疼，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洛伊慌忙用袖子挡住脸，擦了擦，满桌的鸡鸭鱼肉，她却半点胃口都没有。
席间无趣，洛伊不免多喝了几杯。
苏焰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不阻止。
唐府今日算是下了血本，壶中的酒香气醇厚，上次她在土司府中一次喝干的那坛酒根本不能比。
只是这酒的后劲未免有些太大，几杯酒下肚，洛伊隐隐有些眩晕，身上乏得很。
苏焰看她不对劲，先行扶着她离了席。
洛伊还不等苏焰寻到住处，就睡着了。睡的正香，却感觉自己被人毫不怜香惜玉地叫醒。
洛伊皱了皱眉，嘤咛一声，睁开眼，却见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厢房里，身边有人动了动，把她扶着坐了起来。
“唐瑾从未想过姑娘是这样的人。”
唐瑾的声音蓦地从身边传来，洛伊心下一惊，却不知唐瑾是什么意思。
“唐瑾几次给姑娘写信，姑娘都没有音讯，唐瑾本以为姑娘不愿意，谁知姑娘竟然……姑娘与苏焰假扮夫妻，也是为了混进唐府吗？”
唐瑾后面又说了什么，洛伊没有听清，房间中的烛光轻轻跳动着，洛伊举起自己的手，袖子滑了下去，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她低头，自己坐在一床大红的锦被上，身边还躺着一方喜帕。
怎么回事？
洛伊有些疑惑。
“唐瑾不知姑娘是怎么进来的，虽掀了姑娘的盖头，却未与姑娘行过礼，还请姑娘换下这身衣服，到西厢房歇息吧。姑娘帮唐瑾解了合卺散，唐瑾必不会亏待姑娘，只是这里是唐府四少夫人的住处。”
洛伊终于理清了事情的状况，师兄说他会想办法让她嫁进来，却不想他当真敢把新娘换成自己。
她听了唐瑾的话，一言不发，走到屏风后面，一阵叮当乱响之后，将那身大红的喜服抛在地上，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不再理会唐瑾，从喜服上踏过，径自出了房门。
唐瑾未料洛伊的性子竟如此刚硬，捡起地上的喜服，想追，却见唐离摇着扇子走过来，看见洛伊，愣了一下，语气甚是讶异。
“你的新娘子呢？梅姑娘怎么在这里？”
唐瑾叹了口气：“苏焰呢？”
“苏焰已经走了，我还以为梅姑娘与苏焰一同走了。”
唐瑾与洛伊之间的瓜葛，不好与大哥说，只含糊了几句，道是自己觉得苏焰身边的这个丫鬟十分有意思，便让她留下了。
唐离知道这中间必定有问题，却也不戳穿他，道：“既如此，你还要想好如何与母亲说才是，况且，也不知梅姑娘愿不愿……”
他话未说完，就见洛伊与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顺手将怀中的帕子丢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