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离往生

第三章:流离往生

平静过后,终起波澜。

司马皓轩京城之外破困一战打的确实漂亮,殷冥所率军队虽不至于全灭却也是被拖的损失惨重,无奈之下撤兵退回,准备另辟跷径。早前因了陆正源的关系,原是想向北藩借兵攻梁,先搅乱边关局势以让朝中不安,但目前京城已被司马皓轩收归,自然不能按照原先计划行事,于是陆正源、傅桑洛和殷冥又当前局势进行分析讨论,结果却是各执一词,不欢而散。

时间匆匆而过,几番僵持之下并没有得出最后的解决方案,却是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戮。

中所周知,戮曾是陆正源的旧部,后背叛了他改投于司马皓正麾下,现在司马皓正兵败死局,戮也如同丧家之犬,再无去处,而他此时寻到这里,却是让人看不透他的意图。

方知戮曾背叛于陆正源,以陆正源的性子,纵是如何也不会再轻信于他;而对于殷冥来讲,不论如何,戮曾是杀了方楚的人,就算能抛却他做过的事,可是心中芥蒂已然根深蒂固,自然不会信他。

可是这些,傅桑洛却全然不在意,倒不为别的,只因戮这次投诚并非空手而来,他带来的礼物也算很有些分量。

已经重伤昏迷的任宇驰。

殷冥无法形容当他看到任宇驰时是什么心情,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连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一般,他甚至听不到接下来傅桑洛和陆正源的争吵。

满心满眼都只有任宇驰苍白胜雪的脸,青紫发黑的唇,还有他眉头紧蹙的痛苦表情。停了片刻,他终于开口,问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你伤了他?”

这话明显就是质问,在场几个人顿时愣住,纷纷诧异且疑惑的看他。殷冥却仿若未闻一般,直直盯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戮,眼底似有愤恨正在凝聚。

戮饶有兴趣的看着殷冥,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里溢满嘲讽和挑衅。

殷冥眼中的光一点点冷冽下去,垂在身侧的手也缓缓的攥起了拳头,滚滚杀气自他身上逸散开去,周围的寒凉的空气又变冷了几分。

一片安静中,两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兵刃相见。就在两人蓄势待发的时候,只听一声厉喝,瞬间将殷冥和戮之间的浓浓的*味浇熄。

“殷冥!”傅桑洛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殷冥闻声转眸看他,就见傅桑洛阴沉着一张脸,声音冷冷,“既然戮大侠是满含诚意来的,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殷冥,你把人质带下去好生看管,可千万别让他死了。”语毕侧眸看住殷冥,眼神中的含义意味深长。

千万别让他死了。殷冥闻言心中冷笑,转头对上傅桑洛的目光,斜挑一侧嘴角,音色淡淡:“岳父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您是怕我会要了他的命么?”

傅桑洛倒是没想到他会把话直接说到明面上来,略微一愣,随即立刻改口道:“贤婿多疑了,我是看那人已是意识全无半死不活,倘若不小心些,万一就此丧了性命,岂不是毫无用处了。他若是死了,对我们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岂不是可惜的很。”

这几句话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殷冥不准备深究,略微点头没有言语。

“傅大人多虑了,这东煞笑罗刹暂且还是死不了的。”戮冷笑几声接话,语气间尽是得意和轻蔑:“他中了我的血蛊,当前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会受千万蛊虫噬心之苦,到时他体内血肉被蛊虫耗尽,才会毙命,而在此之前,依着他东煞笑罗刹的修为,还是可以勉强撑过月余的。”

戮的话说的无比清淡,殷冥听着却是无比刺耳,目光不自觉瞥向任宇驰,看着他满脸痛苦却是不能有任何作为,忍不住的一阵手抖。站原地沉下一口气,殷冥最终还是迈步过去,使唤周围候着的家仆,把任宇驰抬去了暗室,而他亦是跟了过去,转身之间瞥戮一眼,他真的是恨不得这个时候就杀了他。

可是他不能,因着他现在的身份,也因着他现在的身份,他就只能那么忍气吞声的眼睁睁看着伤了任宇驰的戮就在自己面前,却不能为他报仇。

也是直到这一刻,殷冥才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完全割舍过去。就算他可以狠下心来伤害凌月,也完全是因为凌月是宇文弘的女儿,他是因为宇文弘迁怒于她。而之于任宇驰,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存在的唯有同门之谊,再有就是从小长大亦如兄弟的情分,更何况早前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相交过命,虽然这几年他们已然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但是无论如何这样的重逢,与他殷冥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

暗室内泛着丝丝沁骨的寒潮湿意,空气中泛着霉味,令人不适。

看着家仆把任宇驰重重摔在榻上,殷冥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你们动作轻些,要是人死了你们陪葬。”

家仆闻言,唯有轻手轻脚的将已经软作一滩泥的任宇驰放好,正要转身告退却听到殷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给他把绳索解开。”

一个胆子大些的家仆转过身,面露难色的回话:“姑爷,不是我们不肯,但您也听见了,这人是东煞笑罗刹,奴才怕给他松了绑,他万一逃走了怎么办?”

“我说给他松绑,你们听不懂么!”殷冥又是一声低吼,那人再不敢废话,转身解了任宇驰腕上的绳索,带着其他家仆出去了。

殷冥站在原地没动,等着身后暗室的门关上,他才迈步走到塌前,略微低头看向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任宇驰。

心中泛起的不知是什么滋味,脑中却是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当年与他还有凌月分别时的情景。血水和雨水沾了满身,满脸肃杀,眼中却是带着笑意,任宇驰就那么看着他,语气戏谑的说:“千万别死了,你还答应了要和我喝酒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迟疑的往前迈近一步,殷冥想要张口叫他,可是目光触及他拧紧的眉头,却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半晌只能长长叹出一口气,转身欲走。可还不等他迈步,他的手腕就被人抓住,慌忙回头去看,就见任宇驰已经微睁开眼,表情痛苦的正看着他,青紫的嘴唇阖动着,吐出支离破碎的几个音节。

可是殷冥听懂了。

——为什么?

听到这一句,殷冥已是明了,任宇驰已然知道了全部,甚至包括他将凌月送去司马皓正那里的事情。心思猛然间沉了下去,突然就萌生出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的目光恢复冷硬,冷冷开口:“没有为什么。倘若你非要问一句,那我也只能说,这天下本就是我的,我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无可厚非。你受了重伤,先好生歇着,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一瞬间这个想法占据了殷冥所有的思维,他用力抽回被任宇驰抓住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还不等身后的门关上,就听到一声沉闷巨响,是任宇驰的拳头砸在了榻上,带着不甘和愤怒。

之后几天殷冥再也没有去看过任宇驰,一是因为军中有事,再就是为了避嫌,由是他现在的身份应与任宇驰保持距离,还是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任宇驰。时至此时,对于殷冥而言,任宇驰和凌月都是一样的,他终是背叛了他们,舍弃了他们十数年的情谊去追寻了一个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什么的目标。

殷冥回来时,陆正源又被傅桑洛派去了北藩,因着对戮并不十分信任,所以傅桑洛暂时还没有给戮安排任务。其实私下里殷冥和傅桑洛也因为戮的事商讨过,殷冥决心不让戮插手其中,而傅桑洛却是借口戮武功高强,日后恶战之时可以做一时抵挡又将殷冥的话头截了回去,自此按下不提。

休整过后,在回房的途中殷冥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眼任宇驰,却是在刚迈进巷道之时就被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震得停住了脚步。

在原地愣了一刻,殷冥立刻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从暗室之内传出来的,心头顿时一惊,紧走几步命人开了暗室的门进去。

空气中的霉味被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掩盖,桌上放着的饭菜纹丝未动,任宇驰侧卧在榻上,双手抱住肩膀,浑身痉挛着,很是痛苦的样子,他的嘴角还沾着未干的鲜血,映衬着他青紫的嘴唇,越发显得诡异怕人。

任宇驰听到有人走近,努力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朝殷冥看过去,颤抖着嘴唇开口,却是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殷冥一惊,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服上隐隐透出血迹,慌忙伸手撸起他的袖子,就见他的手臂上血管一惊爆起,顺着经脉的脉络在皮肤上形成一条条诡异的细线,其中似乎还有东西涌动,经过之处,皮肤上就有鲜血渗出,更显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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