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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又是谁?”
“你明知故问。”
“我想知道的是,那些膜拜你的身体却得不到真心的‘她们’,究竟代表什么意义。”
“难道你不知道男人跟女人上床是不需要任何意义的?”夏尔轻蔑的笑容僵寒似雪,恶意触及她依然懵懂未知的隐晦话题。
静默片刻后,菲菲搁下仅剩一半的三明治,伸手指着他,温吞的反驳,“你说谎。”
“我说了什么谎?”他的情绪降至最低点,皱起双眉冷冷地回问。
“你从头到尾都在说谎。”毫无预兆,菲菲抬高纤巧的小手,抚过他一头金色发丝。
一丝一绺滑动在她的指间,柔软却又不驯,拂痒了她敏感的肌肤。
“菲菲,拿开你的手。”夏尔的嗓音因为过度压抑而沉哑,迥异于方才的暴躁,眼中染上迷惘,怒意渐失。
“不,我不要。”她坚持拒绝,穿梭在金发中的小手彷佛正在进行一场幽密的探索。“这头引人遐思的金发,不过是为了掩饰你一碰就碎的脆弱;这对让人喘不过气的蓝色眼睛,也是为了不让人看穿真心的防御……统统都是虚幻的假象,是你刻意想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放荡形象,那些恶意中伤的舆论,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他们陈述了部分而琐碎的你,却都不是最真的你。”
一切喧嚣褪去,游走巴黎的上流社会以来,总是戴着蓝色隐形眼镜的冷眸,浮现深浓的哀伤。
从未有人掀开他身上华美的伪装,她却真实无碍的一眼看穿了他。
他美丽的皮相,只是带刺的荆棘,不让渴求攀折他的任何人有机会碰触绽放在荆棘的中心,满是伤痕的高傲蔷薇。
“夏尔,你要放逐自己到什么时候?还要多少人为你心碎才肯停止?”
情绪霍然失控,夏尔愤而推开胸前的馨躯,释出危险气息,凶狠的瞪着她。
“你让我躲到你的身边,却不让我碰触最真实的你,你让我躲进了一团假象之中,又有什么用?”
“不要再说了!你闭嘴!”
“既然害怕我会入侵你的心,但是又不愿意让我离开,那你又为什么要收留我?这样做,岂不是令你感到更痛苦,更矛盾?”菲菲抹去眼角的泪珠,无惧的迎视他愤怒的双眼。“上一次你不让我说,这一次我不会再隐藏一直以来想对你说的话。”
“我一句都不想听!”
“不,你想,而且是非常的想,只是你害怕一旦听完我的内心话,你无法再以现在的这身伪装面对我……”
夏尔震怒的回吼:“不对!不是这样……”
“是,就是这样。”她轻柔的一句话便将他困死在原地,只能赤裸裸、毫无遮掩的任她观察剖析。“夏尔,你想逃到什么时候?你又能逃到哪里去?没有人驱逐你,是你把自己放逐到没有人敢靠近的绝境,是你把自己的心扔弃,是你让自己陷入了荒腔走板的剧情……”
她的轻声柔唤宛若春燕呢哝,盈盈目光如两簇火苗,燎亮了太过沉重的黑暗,但,唤醒的却不是希望,而是自我毁灭的绝望。
“不要再说了!”夏尔吼出被拆穿了伪装的难堪与愤怒,却在察觉她的怯怕之后,咬牙切齿的强迫自己背身相对,不愿吓坏了她。
他拒绝面对内心的丑陋,坚决背对那双大眼的柔软质询、背对她的渴望靠近、背对她一再的安抚试探,一如他总是以孤绝的姿态,离开欢愉过后残留空虚的每张冷床,拒绝停留。
偏偏这一回,凝视他背影的人不是那些深谙游戏规则的寂寞贵妇,她们试图在他身上留住逐渐逝去的青春,渴慕他倾世罕见的美丽风采,可是,菲菲不一样,她不一样……
“你讨厌我吗?你害怕我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从此以后你再也甩不掉我,是这样的吗?”
“别再说了。”夏尔像头负伤欲逃的兽,仍顽强抵抗着。
“你说你从来不作梦,因为没有梦可以作,可是,你留在画布上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充满着寻梦的渴望与痕迹,你在放逐自己的同时也在寻梦,寻找你已经遗失久很久的梦,而这个梦是你自己亲手掷弃的,是你把它硬生生的从你的生命割除……”
夏尔蓦然转身,凶恶的压倒了满脸错愕的菲菲,她尚不及脱口的痛呼,已被他覆上的薄唇狠狠吞噬。
他吮吻着她执拗的小嘴,企图以他一贯的搪塞手段逃避不愿面对的真相。
他的攻势强悍且狂乱,吓傻了不曾感受过这种情欲风暴的菲菲。
不,这不是吻……只是夏尔宣泄愤怒的报复方式!
“停止!”菲菲仓皇无措,盼能阻止他逐渐失控的攻势。“夏尔,住手!我不想要……”
“但是我想要,这是我的游戏,我的规则,你只能配合。”他扯开冰冷的笑容,扣紧她拚命撇开的小脸,以纯熟的吻技惩罚她犯规。
“不……”菲菲急红了惊惧的双眼,感觉到腰腹之间的肌肤正被冰凉的大掌触碰着,夏尔甚至褪去了衣衫,扯开她紧捏不放的衣摆。
两方对峙,她终究敌不过他强悍的臂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具美丽的躯体凶猛的逼近。
这离经叛道的美丽躯体,背弃了道德,颠覆了整个上流社会不为人知的情欲世界,游走在禁忌的界线,令多少女人愿意捧献一切,换得与他共度良宵的短暂欢愉。
那些名媛贵妇,能够支配整个上流社会,却反被这个美丽少年以性支配,多么讽刺可笑。
但是这一刻,她眼里看不见美丽,看不见最真的情感,也看不见他时常流露的温柔,她只看见一具仅剩冰冷的欲/望,没有灵魂的躯壳,笼罩在自我毁灭的堕落黑暗中。
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涌来,菲菲忽然猛烈地干咳,急忙推开孟浪进犯的美丽少年,撇开小脸,放声呕吐。
于是,夏尔为她狂奔携来的满满温暖,此刻全都从那张令他乱了思绪的绯红小嘴里呕出,成了一地污秽。
这次,他能够确定,她没有半点醉意,意识清晰,毫无理由在他面前大吐特吐,真正的原因出在他情欲式的碰触亵渎了她的纯真无邪,这具令人盲目膜拜的美丽躯壳,在她眼里只有肮脏不堪的邪恶,看不见美丽,只看得见令人作恶的浪荡。
这个梦是你自己亲手掷弃的,是你把它硬生生地从你的生命割除。
为了不让她的纯真遭受摧残,他罔顾一切原则,与自己设下的界线,自私的将她囚在身畔,渴望能以自己的力量,建筑一座只属于她的避难所。
结果,真正的污染源,竟是来自于他。
现在,他连仅存的最后一丝纯真都要亲手毁灭吗?
菲菲吐得严重缺氧,眼泛泪光,极力平息另一波的呕意,也因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吓得慌乱无措。
夏尔不断往后退,退出了暧昧的氛围,退出了差点被他亲手毁灭的梦,带着痛恨自己的强烈愤怒,狼狈的逃开她的注目。
一刹那,她彷佛看见美丽少年化成了独角兽,从盲眼少女面前转身离去。
自那晚起,夏尔不曾再回到小公寓,不曾再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彻底从她身边悲伤的逃离。
第8章(1)
灼热的气息烫醒了发愣的人儿,呆杵在熨台前的菲菲赶紧回神,连忙将热烫的熨斗从焦黑的布料上挪开。
“噢,法兰克明晚的升职派对,恐怕要改成变装派对罗。”
面对布利萧太太带着戏谑的安慰话语,菲菲尴尬的回以苦笑,拉起毁了的右臂袖子,思索着解决方案。
“别担心,等会儿把袖子拆下来,再重新车缝一只新的上去,除了我老公,谁都不会察觉这个小小插曲。”布利萧太太端着托盘,凑近一脸苦闷的小衣匠,递来一小碟玛德琳蛋糕。
菲菲鼓圆了双颊,长吁一口气,表示无奈,接过散发着醇香的小瓷盘,怅然垂眸,看着一块块贝壳状的小蛋糕,闷闷不乐的情绪略微好转。
布利萧太太将热红茶冲入骨瓷杯中,不时观望着橱窗外路过的行人,蓦然惊呼,“夏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