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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不允许。

青涩的爱恋,如贪婪的毒蛇盘绕在心头,看似冬眠着,实则养精续锐准备张开獠牙,一口咬下甜美的禁果。

假使,蝴蝶拍翅能够影响数千公里之外的气旋,那么,他若是举腿行走,能够影响的绝对不仅仅是一道旋风如此简单;他要的,是更狂烈、更猝不及防的风暴。

他要的,是毫无后顾之忧能守住的渴望。

一如往常,留在伊家打杂兼度假的陶水沁窝在焚化炉前烧着一整箱的书信,闲来无事欣赏别人呕心沥血的创世巨作,偶尔很机车的帮忙批改错字,咯咯娇笑。

“宛若天使般耀眼灿烂的你啊,如一朵玫瑰般教人舍不得攀折……哇哈哈哈,从《莎士比亚全集》抄来的吧,这么八股也写得出来,佩服、佩服。”

无趣透顶的夏日静夜,陆其刚撇下她和校花约会去了,陆爸在仓库修理故障的黑胶唱片机,她这个赖在伊家的小米虫,便搬出白天陆其刚没干完的活继续干。

塞爆伊家信箱的情书不曾间断,提醒着她这里是伊家,不是陆家。

从没经过主人双眼的私密书信让她当一篇篇搞笑大全阅读,有时候,她觉得她跟陆其刚真不是普通的恶劣。

嗯哼,又一封八股情书。陶水沁讪笑着轻声朗诵道:“喔,夏日怎能与你相比拟?你比夏天更可爱,更温婉……”

“一切美的事物总不免凋败,被机缘或自然的代谢摧残……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略哑的阴郁嗓音突兀地接口,迥异于她戏谑而夸张的念法,显得优雅而诗意盎然。

陶水沁愕然的循声张望,由于转头的角度过大,马尾不慎擦过眼尾,刺痒得让她忍不住猛揉眼睛,蒙胧的视线霍然被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占据。

“你……还没睡?”首音拖得老长,末了猝然改口,面对久未相见的伊末尔,她不知该用何种口吻与他交谈,真伤脑筋。

更伤脑筋的是,她感觉得到一直以来有股藏在心底的幽微悸动,以及模糊的青涩暧昧流动在彼此之间,却是层层压抑在朦胧的隔阂中,谁也不敢戳破。

第2章(2)

“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她顿首,拆信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这么晚了,你还不困啊?要找陆爸?他在仓库修理……”

“唱片机。我知道,是我让他修的,那台黑胶唱片机是我的。”

“喔,我还以为是陆爸的。”她扔了几封信进炉里,没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轮椅。“那种老古董怎么看都应该是陆爸那个年纪的人在玩的,你也喜欢复古风?”

“我喜欢你。”

“是喔……啊?!”先是大而化之的含糊漫应一声,呆了三秒后,陶水沁甩头,傻眼,捏紧了手中的信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也喜欢复古风?”

“我喜欢你。”伊末尔阴沉的告白,不含初尝甜蜜的青涩,不带炫目的优美,比较象是暗黑毁灭者下达格杀令。

“喜欢谁?我?!”被格杀者……不,是被告白者错愕再错愕,差点把自己随同一箱陈腔滥调的求爱宣言抛进炉里烧个粉碎。

“你喜欢陆其刚?”

“我喜欢……等等,你话题会不会跳得太快了?通常告白完的下一句应该是‘你喜欢我吗’才对吧,你怎么……”

“我不在乎。”

“啊?”陶水沁忽然有种跳入一本意识流小说的错觉,对话、场景眨眼便换,除了对话的人物未变。

伊末尔勾起嘴角,“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陆其刚,可是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连你是否喜欢我,也不在乎。”

陶水沁一头雾水,“既然不在乎,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突然向我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你是不是病了?”

“我已经曹久了。”他自我解嘲的淡笑,超龄的孤独烙痕映沉了漂亮的五官。

不过一年多,是什么原因将他改变成现在这模样?

“你……还好吧?”她俯下身,探探他的额温。这是陆爸平日的例行公事,她在一旁看惯了,不自觉便跟着做。

伊末尔突地撇开脸,徒留那只白嫩的手掌尴尬的悬在半空中。他顺势掩去欲言又止的晦涩眸光,置于两轮上的双手悄然握紧,象是抗拒吉普赛美女靠近的钟楼怪人,亟欲藏匿起自己丑陋可憎的脸庞。

钟楼怪人?太夸张,伊末尔是栩栩如生的天使,纵使因为身体残缺以及病魔摧折导致心灵受创,单凭容貌也能抵过万万人,他何必反应如此激烈?

“伊末尔,你怎么了?”担心恐会引发他更强烈的抗拒,陶水沁即刻缩手,忧心忡忡地观察他的身体状况。“是不是在瑞士发生了什么事?复健失败了?”

自她将伊家当作自家花园以来,记忆里伊末尔几乎不曾下过轮椅,更遑论以双腿行走,益发符合他娇贵的身价,但这样先天的劣势扼止了他扩充视野,更剥夺了青春该有的盎然生气。

她唯一能猜想到的,应该是复健失败导致他性格剧变。

“失败?”伊末尔微笑,平静如退潮的残浪。“伊家不容许失败者存活下来,也不容许失败者苟活,不会失败,盘算好的事情永远都会照着预料走。”

“你在跟我玩字谜吗?我问的是你复健的情况,不是那些我听不懂、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会失败的,从我看见你的那天起,就决定不再给自己失败的借口。”

很难沟通耶!陶水沁受够了两人鸡同鸭讲,索性背身相对,继续烧毁注定不会获得回音的情书,但双手不受控制的频频颤抖,让火煨得温热的肌肤泛起细微的疙瘩。

她不是傻瓜,此刻身后的少年不再是无害的天使,而是浑身蓄满危险的幼兽。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坐飞机遇到乱流撞坏了头,还是回台湾的路上卡到阴?”

“你在逃避吗?水沁。”刻意咬牙的嗓音泄漏了他隐而不发的怒气。

闻言,莫名的战栗爬上她的背脊。

“我逃避?有什么好逃避?为什么要逃避?”

“你害怕我的告白,是不是?”

“没有,我只当你坐飞机坐晕了头。”陶水沁僵硬的烧信姿势仍企图故作自然,分明是欲盖弥彰。

嗡嗡响的双耳,只听得见她自己吞咽口水以及心跳鼓动的噪音。他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干嘛一再针对她?她惹他发火了吗?应该没有吧?

伊末尔喜欢她?喜欢她哪里?喜欢她什么?他们对彼此的认知以及熟悉程度应当仅仅停留在姓名、外貌之类肤浅得不能再浅的地步,不是吗?

而且他的口气活像天神降令,她只有默默承受的份,连提出但书的权利也没有,这实在荒谬,她一定要抗争到底。

“我告诉你……”

熟悉的轮椅转动声在沉闷的氛围中响起。陶水沁心中一悸,蓦然旋身,以为已经离去的家伙竟一直在身后,且越来越接近。

喂,靠得太近了吧……

他的膝盖抵触她发软的小腿,他的体热从接触之处不断涌来。

陶水沁在他眼中看见超龄的成熟、不符气质的睿峻,以及……远超出他年纪该有的欲/望。

她下意识想躲藏、抵御,然而更快的,伊末尔腾臂擒住她的手腕,使得她不禁弯下身子。她惊呼声未竟,他唇里的气息已溢满她的口腔,强行撬开贝齿撷取她青涩的甜美。

唇碰着唇,舌触着舌,感受不到温度,这没有技巧可言的吻根本不是吻,而是印记。

“你你你……你干嘛?!以为这样很有趣,很好玩吗?那里一堆小的、老的、美的、丑的殷殷企盼着你对她们做什么,你干嘛偏要……”

我喜欢你。答案赤裸裸的摆在那里,是她自己不肯正眼面对。

突来的一记强吻应该令她感觉恶心,但为什么她只感觉到他的悲伤与挣扎,完全没了自己的主张?

仓皇退开的陶水沁,茫然的看着轮椅上明明行动受限却横行霸吻的那头兽,原来就谈不上熟悉,如今更觉陌生。她忽然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混沌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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