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迷雾又一重

离开京都到再回来,变了的实在是太多了,至少城外那片迎春花已经开得十分娇媚了,孟党的叛乱虽然还未完全被镇压,可是一路从南边过来,从民间的传言都可得知,四皇子这场叛乱坚持不了多长了。

而清则将出征之事已经全权交给了七皇子祥则,几场关键的胜仗都是在祥则的领军下进行的,原本默默无闻的七皇子一夜间成为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红人了,甚至还有许多夸张的传说,说天赋异禀有三头六臂似得。

清漪一人走在京都街头,这里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繁华,可是心境变了,两侧的景致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她的步子停在一家酒楼门口,在这里那个现实中的她曾陪着云峥喝过酒,而现在的云峥住进了城外的寺庙,因为京都太多认识他的人,他说晚上再进京找她。看到酒楼门口有个摊子卖着面具,清漪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扯过一丝笑容,几步上前。

各式各样的面具摆在摊子上,清漪要为云峥挑一个,戴上面具他便能在京都自由的行走了,她如今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清漪取过其中最为凶神恶煞的一面,云峥太过温和善良,这样凶恶的面具似乎能替他挡些麻烦,付了银子,转身就看到一个婆姨拉着一个汉子的耳朵往外走,嘴里还咧咧着骂:“跟我说去做工,喝酒是做哪门子工!成天就知道喝酒,喝喝喝,让我跟孩子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那男人一路喊着疼,似乎也不敢反驳他娘子,路人都看着指指点点笑,清漪也不禁觉得这样未免不失夫妻间的温馨。突然想起那一日陪云峥喝酒,也是被清则提回家的,那一日他说他路过,那一日他就坐在她边上看着她,最后她也只好耷拉着脑袋随他走。

他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想什么从不爱开口,却也执拗得很,总有办法让你照着他的想法走。只是从前为何不曾去留意,他是这样的人,她此刻竟特别想要见到他,不为了什么,只想看着他。

“咚咚咚”一阵锣鼓声,行人被分散到路旁,清漪也随着人流被推到了一旁,耳边是几个人路人之间凑热闹的对话。

“这今天京都来了不少贵人啊,不过今天这又是什么人,这么大的阵仗……”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前几日宫里发了许多帖子出去,听说是要给太子选妃!”

太子选妃,清漪听着一愣,看着自己前面那一脸兴致的男人,继续听他对着身边的人炫耀道:“我宫里当差的弟兄说的,皇上怕是不行了,着急选个太子妃,往后可就是我临苏额皇后啊,所以但凡有些名望的世家小姐都请来了!”

“那这家是谁家的小姐,这护卫开道的阵势,看着来头不小啊!”一侧的路人反问。

清漪也将目光投到渐渐靠近的车队上,那马车并不是一般官宦之家的,而在马车的前面一角,悬着一个小木牌,木牌在行进中不停的转着,虽有些晃眼,但不难看出上面有个“萧”字。

“你傻呀,没瞧见那上面有个萧字,定是奉贤萧家的小姐,听闻萧家就只有这一位千金,论萧家的势力可不输给当年的孟家,看来太子妃的位子八九不离十定是……”

“你小声些,这太子妃是谁哪里是我们可以妄加断定的……”

车队渐渐远去,人群也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着自己原本要走的路。

而清漪握着那面具,却还一直站在那里,奉贤萧家,奉贤只怕只有一个萧家,而萧家只怕也只有萧锦艺一位小姐,这一切难道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哪怕是梦境里的命运,哪怕这一次她没有让清则帮她找妹妹,可莺歌还是要遇上清则,这一次她还会爱上清则吗?如果爱,那她该怎么办?

清漪站在街道上,竟迷茫的不知该向哪里去。

突然有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处,她蓦然抬首,是一张熟悉的脸。

“姑娘,皇上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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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上一次见皇上还是在大理寺的公堂上,那时候的她在生死间徘徊了一回,也是那一次让她做决定要离开这里,却不想今日又回了京都,又回到了皇宫。

“姑娘,一路上可疲乏?”子衿姑姑见清漪脸色并不好,有些担心。

清漪摇摇头,她不累,“姑姑,你可知皇上找我何事?”

“我也不知是何事,我回宫后便被太后派去服侍皇上,今日皇上不知哪里得了消息,说是让我去接个故人,我没有想到会是姑娘。”

知道她今日回到京都,看来她始终没有真的离开过,一举一动还是在他们的掌握中,但清漪并不觉得这是件可怕的事,即使皇上曾经对她见死不救,但她仍隐隐觉得皇上不会加害于她。

到了永和殿,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如她当时在这里当差时一样,子衿姑姑带着清漪去了书房,“姑娘,进去吧,皇上一直在里面等着呢。”

推开门,屋里略显得有些昏暗,清漪慢慢的往里面走,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看到床榻上坐着的皇上,清漪是被吓得停住了脚步,她虽早知道皇上中了迟暮之毒定是病态怏怏的,却没有料到,那曾经威严的皇上被迟暮折磨得形如枯草,头发比之前更白了许多,脸上清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层皮了,纤弱的手指握着帕子捂着口,不停的咳嗽。

桌上有杯茶,清漪见冒着热气,就取过来端着走过去递给皇上。

皇帝接过茶杯,鞋了一口,似乎顺气多了,而清漪却看到他手中那帕子上竟有血,南竹说过若是吐血说明迟暮之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了。

“清漪来了呀。”皇上的声音有些无力,他将杯子搁在一旁,掀起身上的毯子似乎想要站起来,清漪赶紧伸手去扶他,皇帝侧脸看她,脸上带着笑意,那目光炯炯有神不带一丝病态。

清漪不禁心里赞叹,到底是一代君王,即使身子受尽折磨,但那股子精气神却不被影响分毫。

“今日外头太阳好,陪朕出去走走。”

清漪称是,扶着皇上在御花园里慢慢走着,李德海与子衿姑姑在后头不近不远的跟着。皇上竟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就这么一直走到了沁心园,清漪知道这里是清则母妃沁妃生前住的宫殿。

“李德海……”皇上轻唤了一声,李德海似乎就明白了,上前将门打开了,“你们在外头候着,朕带清漪进去转转。”

清漪扶着皇上进了沁心园,与她想象的不一样,原以为园子里会被保存得很好,却发现竟是一片颓废,杂乱得很。

“不用惊讶,朕有多宠爱沁妃,她们就有多恨她,所以当她死后,当朕将清则作为质子送去南沙之后,所有人以为我已经忘了沁妃了,她们就拿这里出奇,将她最爱的花都拔掉踩死,将秽物倒进她最喜欢的莲花池,砸了她屋里那些喜欢的摆设。”

皇上如此说时,清漪似乎都能看到那些人脸上是何样扭曲的嘴脸,可是这样真的解气吗?

“知道朕都知道,却为何从不阻拦吗?”

“清漪愚昧。”

“因为朕将沁妃放在心里,她们砸的毁的不过是一些不重要的,她们越砸越毁,朕就将心护得更好一些。”

清漪看着皇上,他说此话时有几分像是在赌气,像个孩子一样,却也不免有些羡慕沁妃娘娘,被皇上如此深爱。

“清漪啊,你可恨朕?”皇上突然看向她,那目光如炬,似乎容不得一丝谎话。

清漪摇摇头,如实作答,“没有,只是怕过。”

皇帝笑了,这答案与他预想得差不多,他有些站不动了,清漪用衣袖扫了扫一张石凳,扶他坐下,“皇上,我不恨你,因为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您的理由的,我怕您是因为觉得您的心思太深,猜不透想不到。”

“你这话沁妃当年也说过,说朕心思太深,捉摸不透。”想起沁妃他的神色都温柔了许多,他拉过清漪让她也坐下,“其实朕的心思不难懂,朕人生的前二十年为的是江山社稷,为的是宏图霸业,可当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之后,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与她的孩子,朕要将给不了她的,一并补偿给清则。所以朕必须对你残忍……”

“清漪明白,所以清漪从未恨过皇上。”清漪似乎明白了皇上今日召见她的原因,是否怕她回来搅了太子纳妃?是否劝她离开?

“不,你不明白。”皇上摇摇头,“朕对你残忍,是因为朕很早之前就看出清则心中认定了你,就像朕对沁妃一样,但是朕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沁妃,也不愿意清则成为第二个朕,将你锻炼成足以辅佐他的女子,足以成为一国之后的女子,才是朕的目的。”

在沁心园那废墟般的庭院里,清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皇上那神情是那般的真挚,她到底还是没有猜透皇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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