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两世的情仇

在永和殿,皇上坐在榻上打着瞌睡,李德全小心舔着炉火不敢打扰,自从皇上服了太子带回来的要,比平日容易入睡了,醒着时精神头也好些,他打心眼里高兴。

小太监匆匆进了屋里,李德全瞪了他一眼,是怪他太莽撞,但小太监却顾不得太多,在李德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正往这边来。”

李德全神色也微微变了,他匆匆往外走,出门便见雪地里跪着的两人,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孟蒙义孟大人,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四皇子正则,双双跪在这里替四皇妃求情,也难怪一向沉得住气的皇后也终于出动了。

“李总管,这是不是得喊醒皇上?”一旁的小太监轻声问,心中想着这李总管再厉害可也阻止不了皇后娘娘呀。

李德海摇摇头,“你们与平日一样便可,不要太过慌张,我去看看。”

小太监瞧着李德海快步往殿外走,心中不禁佩服,皇后平日是何等的跋扈,李总管此时也敢去找人,果真不愧是总管,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

而李德海心里也是没谱的,只是皇上睡着之前吩咐过,今日一律不见,孟大人与四皇子还容易打发,可这皇后在皇宫向来是横着走的,他也只能螳臂当车,勉强试试了。

但让李德海意外的是,在一个拐角,发现不远处不止皇后一队人,皇后像是被人给截住了,截住了她的好像正是太后,李德海机灵的退了两步,退到了拐角后,偷听她们你的对话。

“太后娘娘,如今我哥哥与正儿都跪在那雪地之上,作娘亲的作妹妹的,怎么能忍心看下去?”对太后皇后还不敢用蛮横的手段,打起了苦情牌。

太后却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向来以柔制柔,“哀家明白皇后的一片苦心,但这次的确是云瑶那孩子做得太过分了,哀家听了都不禁又气又难过,得知云瑶怀有身孕皇上那是多高兴啊,把宫里的好东西都赏给她了,如今心里有气那也是正常的,委屈孟大人与正儿跪一会儿,皇上的气才消得快,对天下人也好有个交代。”

“可是……”皇后还欲再说什么,太后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皇后,走,陪哀家去佛堂念一会儿经文,替云瑶这孩子赎赎罪。”

李德全探出脑袋,看着太后拉着皇后往自己的宫里去,不禁赞叹,这皇宫里的女人,还是没有人能及太后功力的三层啊。

但是皇帝晚膳时还是去了皇后处,那时四皇子与孟大人已经回去了,皇后伺候皇帝用晚膳,一句也未提及云瑶的事,皇帝知道她是在看自己的眼色,自己也不提,安安生生用了一顿晚膳,末了赞叹了一句,“朕曾经说过,这宫里做的羹汤数皇后这里的最对朕的口味。”

这一句称赞让皇后一怔,皇帝在她宫里用膳已经过百次了,他也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是在他们新婚之时,却没想到皇帝一直记得,心里不免有些动容,“皇上,还要再来一碗嘛?”

“不用了,朕如今胃口大不如从前了,让他们撤了吧。”

皇后上前扶起皇帝,她抬首时瞧见他两鬓已经霜白了,还记得少年郎时他是那般英气勃发,如今也是迟暮之人了,气过恨过也怨过,但毕竟这是她爱了一世的男人,“皇上,近日风寒,当心龙体呀。”

皇帝在皇后的搀扶下进了里屋,奴才们已经将茶水备好了,皇帝与皇后坐在床榻两头,皇帝对李德全说:“把药留下,然后你们就都出去吧,朕与皇后聊聊心里话。”

李德全将袖子里的木匣子放在了床榻之上的桌案上,一个招手,满足屋子的奴才便都陆续撤了出去,皇后看了一眼木匣子,她只当这是装皇帝风寒的药,“如今太医院的人做事也是分外用心了,这装药的匣子做得也是这么精致。”

皇帝似乎没听到这句,他取过了桌案上的佛珠,这是前几日太后送来的,帮他安定心神用的,“皇后,朕准备将云瑶降为侧妃,禁足一年。正则对朕说他不会再纳正妃,这痴情的劲看来是随了皇后的。”

“他们夫妻感情向来好,正儿也是一时的气话,其实皇上,臣妾真的不相信云瑶那孩子会谎称自己怀孕,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皇后一直都不相信云瑶会这么做,若这是真的那她真是骗了所有人。

“这天下人都有可能觉得她也许会是被冤枉的,唯独朕不会。”皇上看着皇后长叹一口气,皇后却觉得此时皇帝的眼神有些异样,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若是云瑶真的怀孕了,那朕绝不会是将她的妃位这么简单,因为那是私通苟合的灭族大罪!”

斯通苟合,皇帝说这四个字时异常的用力,皇后凝眉不敢置信,“皇上何出此言!”

“因为正则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皇后的身子一落,她诧异的看着皇上,喃喃的唤着:“皇上……”

皇帝转着佛珠,心却不能那么安定,“你想问为何朕会这样说是吧?因为是朕让人在正则的膳食中添了断子散,虽每次是极少的分量,但是朕足足让人放了两年,神医也无法让他此生有自己的子嗣。”

所以从云瑶说她怀孕开始,他便让人着手调查了,也暗中收买了为她隐瞒的太医,也抓了她侍女的情郎,一切都是为了等云瑶出手之后,将她狠狠从高处拉下。

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正儿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忍心这么对他!我不信,我不相信!”

“皇后啊,朕何尝愿意这么残忍,都是你逼得!论残忍朕比不上你,你为了让正儿当是太子,在这后宫残害朕的子嗣还少嘛?最让朕不能容忍的是,你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当你对瑞则下手之时,朕便发誓觉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

皇后在后宫对那些怀孕的妃子惨下毒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当皇上提到太子瑞则的名字时,皇后的神情是闪烁的,她并不愿意记起那一段往事,“瑞则是病死的,与我无关!”

“病死的?瑞则虽然体弱但是他身子已经好转,难道突然的恶化不是因为你让人在他的膳食中加了蚀骨盅?”忆起瑞则最后床榻上的痛苦,皇帝仍然隐隐心痛,对面前这妇人便更加仇恨。

“是他逼我的,他竟然要将太子之位让给清则,我如何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做出这样的傻事!”皇后对着皇上咆哮回去,这才是真正让她害死瑞则的理由,脸上还是理直气壮的神情。

“所以你害死了他,这样还不够,知道雪颜怀孕了,明知道那是瑞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你却还要派人去杀她,以后你死了,如何面对瑞则,如何面对!”

皇帝说到动情处,一拍桌不停的咳嗽起来,而皇后已经瘫坐在地上,她何尝不是常常做恶梦,梦见瑞则来质问她,但是她不能让孟家会在他的软弱中,既然已经牺牲了一个儿子,她便更不能让任何一个可能来阻止正儿登上太子之位,即使那是她的孙子。

但这不该怪她,如果瑞则不是要让太子之位给清则,她不会那么做,所以这一切都是清则的错,皇后抬头看着皇帝,冷冷的问:“皇上,你明明都知道这一切,可你没有阻止,是不是因为你也想有人这么做,这样就没有人挡清则的路了,你就可以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坐上太子了!”

“朕是要让清则当上太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这么做,因为这是对沁妃的补偿,她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却怀着朕的孩子被人害死在这皇宫之中,你心肠何其歹毒,沁妃对你姐妹相待,你为何非要赶尽杀绝!”说起沁妃,皇帝眼中的恨意不再掩藏丝毫,他身子一倾,一手掐着皇后的喉咙,“当初朕敬重的那个皇后到哪里去了?说要辅佐朕君临天下的皇后哪里去了!”

皇后的瞳孔挣得极大,她曾经也怀疑皇帝知道是她害死了沁妃,可看皇帝从未对她报复,所以便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如今才知道,皇上圣明都知道,却足足隐忍了十几年,意识到这一点比皇上掐死她更来得可怕。

皇帝松开了手,皇后一时间失去了重心,跌在地上,她苦苦的笑着,“是皇上你逼的,既然娶我为后,既然对我只是权宜之计,说只心怀天下不会对女人动心,为何对那个女人万般柔情!给不了我的,为何能给她!”

“朕当年娶你便说过,朕娶的是你孟家的权势,你说过不介意,朕在你之前便认识了宓妃,你说只要皇后之位,其余的不在乎,所以朕才接她入宫,可为何到头来你孟家结党营私处处与朕作对,你也占着皇后之位,可她却死了。在你眼里,在你们孟家眼里,朕是不是只是个傀儡皇帝?”

皇后面对皇帝一步步的近逼,害怕得身子一点点后退,她才发现自己在皇帝身边数十年却从未看懂他。

“朕告诉你,今日为了救云瑶,你哥哥已经交出了西南兵权,好戏这次刚刚开始,朕喜欢看着人往高处爬,然后再重重的摔下来,粉身碎骨绝无再反击的可能。朕若是傀儡,如何会娶你这孟氏嫡女!朕还可以告诉你,朕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就是要将你们孟家彻底毁灭,朕曾经受过的罪,绝不会让朕与宓妃的儿子再受一分!”

皇帝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利刃,刀刀插在皇后的要害,让她痛不欲生,“皇上,既然你这么恨我,何不杀了我……”

皇帝站直身子,他看着面前已经绝望的皇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对她说:“朕绝对不会杀了你!”

他打开木匣子,吞下了一颗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嘛?这是一种可以缓解朕身上毒发的药,清则那孩子费了许多功夫让人制出的。朕去骊山前服下了迟暮,皇后定也知道迟暮吧,那慢慢让人死去的毒药,你曾下在宓妃身上的毒药!”

迟暮J上服下了迟暮!对于皇后来说,这比皇上要杀她来的更让她震惊,她爬到皇帝脚边,拉着他的龙袍,“不会的,皇上你不会服下迟暮的……”

皇帝蹲了下来,看着皇后那满脸的泪水,像个无助的孩子,堂堂孟家的嫡女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他不心疼,只觉得这十几年的恨,终于可以抵消了千分之一,“皇后,朕服下了迟暮,朕会比你先死,而朕绝不会让你那么早就死去,因为朕与宓妃的世界不想再让你打扰,你说你爱朕,那朕便杀了自己,你为了孟家对朕和朕爱的人做得一切,朕让你亲眼看着一件件报应在孟家身上。”

在皇后看来,此时的皇帝就像是恶魔,她松开了手,慢慢向后匍匐,皇帝手中的佛珠断了线,那佛珠四散散了一地。

那一夜,皇帝下了圣旨,皇后凤体欠安,搬至宣宁宫调理安养,任何人不得打扰。从那一夜之后,没有人再皇宫里再看到过皇后,后来的后来,有人路过宣宁宫偶尔会听到奇怪的苦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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