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清漪的心思
在汝城黄昏的郊外，太阳的余晖勉强支撑着，清漪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跟在清则身后，他一直未停下脚步，却并不是往城中去的方向。
清漪看着他背后那只手，意外发现袖口内侧隐隐露出蜀葵的花样，原来是她缝补的那件长衫，瞧着那若隐若现的蜀葵，她的心里莫名的觉得开心，一直盯着看，突然消失不见时，她已经撞上了清则的胸口。
清则伸手轻轻扶住清漪一时失了重心的身子，清漪惊慌中与清则眼神交汇，随即撇开了自己的眼神，清则待她站稳之后便松了手，“你回去吧。”
“我……”清漪想说她不放心他，想陪着他走走。但方才一路走来便想好了，既然他听到了那些话，也是一件好事，从今后她便那么做，不再去搅乱两人的关系，所以想说的不能说。
清则看着清漪为难的样子，心里比原先更堵得慌，“不回去，那就再陪我走走吧。”如果她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些，那就便这样吧，尽管他会因此而更加心闷得慌。
清漪点点头，所以他们又像刚才那样，一前一后的走着，清则依旧负者一只手，清漪却不敢再去看着那朵蜀葵，她仰视他，知道他现在心里乱得很。遥想上一世的现在，再过几日便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表白的时候，那此时的他对自己也是动了情了，可她方才那一席话，却将他那朦胧而生的爱意扼杀在了摇篮。
“殿下，殿下……”
清漪回头去看，一位身穿粉色长裙的小姐，急匆匆的朝这里跑来，那双目似乎看不到自己只盯着清则的身影，她就是佟知县的千金佟佳雅，缘分真是躲不开的，上一世她也喜欢清则，也正是因为她，自己才能与清则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其实清漪已经不记得这佟佳雅长得什么模样了，只是记得她的眼神，满是爱慕的眼神，那曾经让她竖起全身汗毛防备的眼神，如今只有些可惜，因为她知道清则不喜欢她。
“殿下，我去营地找你，他们说看见你往这边来了，我找了一路。”说这话时还是有些喘。
“佟小姐找我何事？”清则礼貌地回问。
佟佳雅拽着手里的手帕，“有个戏班子路过汝城，我爹请他们在城中搭了台子唱戏，晚上让百姓们看戏，我爹让我来请殿下今晚也过去看戏。”这娇羞的模样看来她比她爹更想他去看戏。
看戏？上一世好像是中元节赏灯，但算日子中元节还差了几日。清漪心里琢磨着，却没发现清则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
“替我谢谢佟知县的好意，军中事务繁多就不去了。”他原本想着气气清漪，答应这佟佳雅，可觉得似乎幼稚了一些，便还是回了。
清漪早知道他不会答应，小声提议，“殿下不如去散散心，佟知县怕是也想借此机会让殿下与百姓同乐。”她不是同情那失落的佟佳雅，只是觉得若是看戏能让他消消气也是好的，却不知这一劝反而让清则心中火气更大。
“既然清漪这么说了，那我便去。”这话说得明显有几分赌气，他直直的看着清漪，似乎想将她的心思看穿看透一样。
佟佳雅虽开心清则愿意去看戏，但那句话说得明显是给面前这人面子，而非为了她，她打量着面前这清秀的“美少年”，“殿下，这位是？”
她是他的什么人？如今免了宫婢的身份，她连他婢女的身份都没有了，她也好想知道他会如何说。
“她叫清漪，殿下名唤清则。若不是知道皇子都是“则”字辈，被人听你们的名字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兄弟呢。”佟佳雅天真的程度不亚于南竹，见清则不说话便自己开始了猜测。
“是的，我是我的义妹。”
佟佳雅一声尖叫，“你竟然是女的？”她不敢相信的上下打量着清漪，她以为她只是长得格外清秀的少年，毕竟二殿下就很“清秀”。
义妹，这样的身份是她觉得最为合适的，可为何听的人与说的人心里都没有那一份如愿的喜悦，听者多了一分失落，说者多了一分无奈。
清则看着垂头不语的清漪，心中如同江海翻腾，有些话想着她年纪尚小待日后再言语，可却就在他小心珍视的这些日子里，她却为他人蜕变，不再是只仰视他的孩子了。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贪心了，原本只是想在彼此艰难的时刻相互扶持，就像方才她摇摇欲坠时他出手的扶持一样，可慢慢的他想要的太多，想无论何时何地都想将她藏在掌心，是他一人的专有。可破茧化蝶，她愿自由，有了其他的追求，那他便忍痛放她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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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德筹为清则准备了戏台对面茶楼二楼的位置，是个瞧戏绝佳的位置，但他打量着清则的脸色，似乎对今日演出的折子戏不感兴趣，而再看自己身侧的小女儿，一脸痴迷的光盯着二殿下瞧，不免有些无奈。猜想着是否是他女儿的失态扰了二殿下看戏的雅兴，找了个借口将佟佳雅只开了一会儿。
“殿下，老臣老来得女，难免有些娇宠，对殿下失态无礼之处，还请殿下能够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 佟德筹觉得自己这女儿迟早得惹出些麻烦，还不如自己早些打个招呼。
“佟大人不必为佟小姐担心，对我无失礼之处，佟小姐天真烂漫，是我喜欢的性子。”清则本是客气的宽慰，可这“喜欢”两字将佟德筹吓了一跳，他像是出大事一般跪到清则面前。
“小女年纪尚小，男女之事未免儿戏，二殿下乃皇子之尊，小女实在不值得殿下垂爱。”
佟知县这么正儿八经的向自己求情千万别看上他女儿，让他不禁又想起清漪，一日之内竟被两人嫌弃，清漪那里他是问不出什么的，那这佟德筹又是为何呢？
“佟大人，我听你话里的意思，倒不是我配不上佟小姐，是否？”
这话一讲，佟德筹脑子上都有些冒汗了，清则又加了一句，“也是，我也就是个落魄皇子，无权无势，如今在外征战哪天丢了性命也是未知的，佟小姐是大人的掌上明珠，大人心疼也是应该的。”
清则这一刀补得佟德筹不得不说掏心窝子的话，“殿下，老臣说句掉脑袋的话，我是的确不愿意殿下娶了小女，但并非是殿下说的那些缘由。二殿下如今虽看着是众皇子中最落寞的一个，但经过汝城一战，老臣觉得他日二殿下必定会成为临苏最耀眼的那个人。可老臣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人生起起伏伏太多，并不希望儿女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便是福气。”
“你此话的意思是若我落魄你倒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反倒是认定我功成名就才不愿意，佟大人的见地果真与常人相异。”清则其实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觉得佟德筹不仅做父母官了得，为人父母也是不错的，佟佳雅有这样的父亲是他的福气，那清漪呢？也会是同样的想法吗？
“爹，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嫁给二殿下的！”这突然折回的佟小姐在外听了一半的话，急忙忙的冲进来，“无论怎么样，我都愿意跟着殿下。”
“佳雅，放肆！”佟德筹拉着自己的女儿一同跪下，“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一个女孩家家在这里不知羞！”
“女儿不是不知羞，只是仰慕殿下才华，如若殿下不弃，那我佟佳雅愿跟随殿下身侧服侍殿下一辈子。”
清则被这铮铮的誓言弄得有些愣住了，一个女子说要一辈子跟着他，这样的心境他是感动的，只是他此时脑海里浮现的竟是清漪，为何不是她呢？
“你个疯丫头！”佟德筹明显是被自己闺女气着了，在清则面前也不在顾及，“别说你爹就是个小知县，你瞧那江淮皇甫家的闺女进了宫还做了太子妃，最后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太子妃是太子妃，我是我，我只知道能与殿下在一起便开心，若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长寿都是折磨，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幸福！”佟佳雅立刻将话顶了回去，他爹脸色气得发白。
而清则此时突然顿悟，那种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的想法不是自己的贪心，而是因为他喜欢她，不是像兄妹像主仆，而是如同一平凡的男子对一平凡的女子的感情。
“殿下你这是要去哪里？”佟佳雅抓住了清则的衣袖。
清则看着面前这个单纯的女孩，他很感激她，因为她对爱情的勇气点醒了他，“佳雅，我不会娶你，并不是因为你爹不同意，而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日后你会遇到一个像你对我这般炙热对你的男子，而你也会对他有同样的炙热之心，我与爹一样，都希望你幸福。”
佟佳雅愣在那里，因为她喜欢的人说不喜欢她，她看着清则匆匆离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佟德筹给女儿递过去锦帕，“傻孩子，那二殿下不是你能够抓住的人，那是日后临苏最显赫的人，做他的女人，不是比他更坚强，那便就只有死路。”
佟佳雅听不进去任何话，她的心在哀悼，哀悼她如此之快便消逝的初恋，可这样的年纪被拒绝并不是最悲惨的事，只要哭几日，睡几晚，在下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就会忘记。
戏台上，那油彩抹的脸蛋还在演绎着各种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但若人的情绪真的能如那油彩般清晰明朗该是多好，那便不用费心去猜忌，会少了许多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