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谁曾笑童言无忌

朱红的大门上，青铜的铺首衔环尽显庄严，整整齐齐地镶嵌着二十五粒泛冷光的鎏金铜钉儿，就连两侧蹲坐的石狮子都仿佛目露凶光一般震慑人。

这是丞相府，阿妄盗玉净瓶时来过一回。

此时，府外正站着好些人，一辆马车候在那里，枣红色的骏马等得有些不耐烦，不时地轻抬前蹄拍打地面。

阿妄很诧异为何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似乎自己只是存在着意识，眼前所呈现出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却又不得不看下去。

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想起湖心小筑夜无念诡异的幻术，还有陷入黑暗时的迷茫，有种可怕的念头猛然间穿透脑海，莫非，真如夜无念所言，她的灵魂游离过久，以致于不能顺利地回到身体里，这便死了？

“女儿拜别爹爹。”八九岁的女童，声音是脆生生的清甜。

那是年幼的徐鸾，穿着大红的小袄，外罩一件狐狸毛领的披风，衬得一张小脸粉扑扑的，煞是可爱。

她那双眼睛明澈动人，有着逼人的灵气，阿妄看着这样的她，想到在封迟怀中渐渐涣散失神的眼，心弦被扯动了一下，有些微微的刺痛，这是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悲悯。

彼时红丞相还正值壮年，眼里没有现年的威严和狠戾，有的不过是忧心忡忡的牵挂，“鸾儿，此去山遥水远，你莫怨爹爹心狠。”

“女儿不怨，爹爹且放心，他日女儿学成归来，定不让你再被人欺负了去。”红鸾捏着小拳，头煞有其事地说。

红丞相干笑两声，如今正是内乱不断，外敌屡犯之际，朝中正是混乱的时候，他送大女儿入宫为妃，又狠心让小女儿离家学艺，自然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百年的家族……

“爹爹保重，”徐鸾终于上了马车，掀了帘子又补充道：“好好照顾娘亲，女儿会好生学艺，不荣不归。”

好一个不荣不归。

年仅九岁的红鸾，就这样抛开父母宠爱舍去锦衣玉食，踏上了初次陌生而惊奇的旅程。

红丞相看着遥遥远去的马车，在府外久久呆立，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及女儿这份豁达洒脱。

画面一转，已是剑圣山庄。

阿妄才惊觉，她所看到的景象，都在随红鸾的思绪而动。

巨大的雪樱花树下，少年风度翩翩，落英簌簌洒下，翩跹如蝴蝶飞舞，落在他衣角发梢，红鸾痴痴地看着，直到那人的剑凌厉地指向她眉心，她仍只看到他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这人便是少年时的封迟，他那相隔老远的一剑，仿佛端端刺中了红鸾的心窝，漫天的雪樱花都美不过他与她初遇。

“迟儿，你过来，这就是为父先前提及的故人之女，日后她便是你小师妹。”剑圣山庄庄主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无奈膝下无子，收了封迟做义子，武学诗书倾囊相授，令其为少庄主。

封迟点头，对红鸾抱拳，“小师妹。”

徐鸾自幼早慧，向来大胆心细，此刻却扭捏了起来，怯怯地往庄主封天武身后躲，小手拽着他衣角悄悄探出半个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地打量着封迟。

“徐鸾莫怕，大师兄面冷心热，不会欺你。”封天武只当是小姑娘害怕，耐心解释道，他有意让封迟带红鸾练剑，只是眼下怕并不如他意。

封迟皱了皱眉，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最是恨官家小姐的娇气，对这个猫儿一般怯懦的小师妹并无太多好感，只觉得这粉团儿似的娃娃，定然受不住习武之苦。

孰料红鸾突然鼓着腮帮子歪着头，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无邪地笑问：“大师兄长得真好看，我长大后可以嫁给他么？”

二人皆是一愣，封迟背在身后握着长剑的手突然一抖，清隽的脸上微微染了些胭脂色。

封天武捋了捋下巴上一抹淡青色的胡茬，爽朗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徐鸾见他笑，也跟着咯咯地笑着，一派天真烂漫。

封迟剑眉锁得更深，目光却不再是先前的冷漠，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愫。

阿妄有些悲伤地看着红鸾，她这一生为情所累，便始于今日的童言无忌，若能再得轮回，不知她可否后悔了年幼时的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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