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君应有语
憬集顺理成章地搬去了曹操的住处，每日穿着男装手里拎着把沉重的刀假装是曹操的贴身护卫，天还未亮便跟着曹操出城带着在外驻扎的军队练兵，从城外跑到练武场，跟随者操练到天清日明，吃过早饭又借着操练，申时又跟着队伍跑回城。再与曹操一同走回住处。
憬集心力交瘁，迅速地瘦了下来。不由地想，这一次怎么这么辛苦啊。凤清几次来找她她都已经睡成了一头猪。
这一日，憬集照例跟着曹操去了城外，初春的天还未明朗，天空中还缀着密集的星子，憬集哈欠连天地跟在曹操的身后，瞥了眼与自己并肩跟在曹操身后的精神抖擞的乐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的军队早已整合完毕，目不斜视地站在营地前。而密集搭建的营帐中却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与男子的起哄声音。憬集费力地睁开因为困顿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她看向那处，火光将营地照得如同白昼，一群男子戏耍地围堵着一个女子，女子晶亮的一双黑眸满是惊慌失措，衣衫褴褛如同乞丐，憬集心中气结，低咒一声，疾走两步就跑去。与曹操一同驻扎在此的还有其余几支队伍，他们每日挥霍无度，全然没有军纪，现在竟还在调戏良家妇女。曹操看着憬集气急败坏的模样，狭长的眼眸微微一挑，这几日他观察着憬集，非但没有半点功夫，吃东西十分挑剔，现在看来，也是很冲动。
曹洪上前将这事禀明，女子是个乞丐，在军营中偷东西的时候被抓住的。士兵们在这里呆得久了，趁着这时候就开始找乐子。曹洪斟酌道：“堂兄，这事情与我们无关，现在他们都不愿出兵，若是搅了他们的兴致，恐怕······”曹洪不再说下去，其中意味已然十分明确。曹操不开口，看着被截住去路倒回来的憬集，开口道：“走吧。”
漆黑的天幕已经有了些许微光，熊熊地燃烧着的火把仿佛想将天照亮。一边是散乱的不怀好意大笑的士兵，一边是严阵以待，队形严谨的军队；一边是女子被戏耍的愤怒斥责与不时被惊吓的尖叫，另一边是女扮男装的女子与已经骑上马的俊美的冷冽的男子的无声对峙。
曹洪与乐进也跨坐在马上，曹操迟迟不动，只等着憬集妥协，憬集看着女子看向这边乞求的目光，心里一软，见曹操这般姿态，恐自己多事惹恼了他，狠心无视女子的目光，一步一挪地走到军队前站好。
她的听力本就比平常人灵敏，而因为违心无视女子，此刻女子的尖叫声仿佛离她越来越近要刺破她的耳膜。憬集的脚步一动，正准备出去，却听见济州北相鲍信喊住了曹操：“曹副盟主留步。”曹操微微松了缰绳，侧头居高临下，桀骜地看着鲍信，鲍信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扬手便有人将方才的女子丢了出来，女子就这样狼狈地趴在曹操的马下。
“这是抓住的偷取军粮的窃贼，特意押来让曹副盟主处置。”女子衣衫破烂，粗布衣服上沾满了营地的灰尘，身形却是极其瘦削，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半边侧脸暴露在火红色的火光下，是极其苍白的面容。憬集走出队伍要将女子扶起来，却见曹操跨下马来，落在女子的身边，探手在女子面前。女子抬眼看曹操冷峻的神情，犹豫着怯懦地将手搭在曹操的手上，曹操手上使力，将女子从地上拉起。曹洪与乐进见曹操下马，也立即落马，乐进一下子挡在了憬集的身前，但憬集仍旧看见了女子瘦削的手打在曹操骨节分明的手上的时候，女子因袖子滑落而露出的红线，与曹操的红线纠缠在了一起。靠近的手腕，有生长并缠绕的红线。
憬集惊讶得半张了嘴，眉头敛住的弧度昭示着不可思议。从来酸枣开始，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她竟然，真的等来曹操的天命之女的出现，这个女子，这个女子，若是没有被曹操救下来，曹操日后会不会后悔?
鲍信一笑，眼里满是对曹操的不屑：“莫非曹副盟主看上这小贼？”曹操睨眼瞧了鲍信一眼，云淡风轻地还击：“鲍大人说笑不成？这百姓粮食你们每日白白吃着，这女娃要收回去也无可厚非。怎么会是小贼呢？”
憬集看向焦急地叹了声气的曹洪，又把视线放在面对鲍信桀骜的竟不留情面的曹操身上，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是落雪的天气，冰冷且寒。鲍信脸色一白，其余几个太守不开口，顾左右而言他地离开了。曹操这种一心要打击董卓的决心并不为他们所齿，现在连推举出的盟主袁绍都按兵不动，他们何苦要做出头鸟。鲍信虽然被曹操将了一军，却仍是不放弃：“曹大人，这话倒是——”
“那就放走吧。”曹操打断鲍信的话，鲍信抬手还要说话，曹操压下他的手，声线一如往常：“不是说让我这个副盟主处置吗？鲍大人。”
憬集的喉咙莫名地被呛了一下，这“鲍大人”三个字可真是婉转悠长，声调也变了，带着点震慑的味道，却又像是询问。鲍信脸色红白交替，最后只得干笑应承曹操的决定完美无瑕。憬集从乐进的身侧看见女子站在曹操的身后一步，一双眼睛里印着火光，闪闪发亮，仿佛在眸子里缀了颗星星。
在这期间，天光渐渐亮了，星子已经隐去了踪迹，树木的轮廓也清晰。天空就像蒙着一层灰白的薄纱，丝丝的云朵漂浮着。东方的山头又一片橘红色的光彩。女子注视着曹操，憬集注视着女子看曹操的模样，而曹洪，视线在憬集与女子之间转来转去，带着猜测与疑惑。
憬集心想，大概，曹操与这女子的缘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她早就看过曹操手上的红线，完好无损，鲜红如血。究竟是什么让他们的红线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