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明知其谋
晚上姬宣远过来的时候，安随身着一袭水蓝色的寝衣就着披散下来的秀发半倚靠在榻上，舒尔就缩安随的怀里，俨然已经熟睡了。.
淮扬见姬宣远来了，无声地行了礼，然后将舒尔赶紧背走了。
安随把舒尔送到她的住处去了，这才回头来问姬宣远，“你今天看起来似乎很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姬宣远轻叹了一声，褪去外衣，躺到榻上来，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安随也睡上来，“你猜猜看我心里想的心事是什么？”
“有什么好猜的，无非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若还有，也就是舒尔的驸马之事。”
姬宣远轻轻叹气，“最懂我的还是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我们都老了，孩子们都要成家了。再过几年，我们都要做祖父祖母的人了。”
姬宣远算起来也是有三十四岁，这么算算，的确是有几分岁月匆匆的惊心感。
“太子跟你说了什么了吗？”
姬宣远点点头，“你也知道乐礼这个孩子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他跟你说了吗？”
“他自个儿倒是没说，反倒是舒尔眼聪目明的，一眼就看破了，我这才知道的。”安随听姬宣远的语气，再略一思索便有几分明了了，“皇上是忌惮皇后对太子的掌控吗？”
姬宣远还是太子的时候，言家和郑家都是背后支持的势力，可是反过来说，姬宣远也同时被这两股势力所掌控，而宗政家族是他通过婚姻自己争取过来用于平衡郑家和言家的第三股势力。姬宣远是过来人，深受家族势力利益纠纷争斗之苦，自然不希望太子将来也会重复他的老路，不论是朝中势力也好，还是外戚势力也好。
姬宣远点头，“皇后这些年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她既然已经贵为皇后了，宗政家族不论是在朕这一朝还是将来乐礼即位以后都是尊荣的所在。本来朕已经想好了，将来舒尔的婚事就从宗政家族里挑选一个合适的才俊来。公主下嫁到宗政家，难道他们的纵容还会少吗？”姬宣远越说越觉得生气，“她竟就这样迫不及待！”
姬宣远说到这里的时候，右拳狠狠砸在床榻上，惊得安随心头一跳，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将他的手拿来放在手中，轻轻揉着，“你也别生气了，说到底也是太子看上的人，全然怪皇后也不是。.虽然皇后这次思虑不算周全，可是听说那个宗政姑娘也是品行端正的人物，想来太子既然见过也觉得喜欢，应该是个不错的姑娘。皇后那里如何暂且不说，到底这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情感和睦最为要紧。”
姬宣远一拳砸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失态有点吓到安随了，情绪便冷静了几分，再听见安随如此说，心里便更平复了几分，他本就不是易怒的人。拍拍安随的肩，带着几分歉意道，“方才吓到你了吧！其实那个宗政家的女儿，我也去见过，知进退，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姑娘，也是知书达理，若不是宗政家的出身，倒是做个太子妃也无妨。”
“那你的意思……”安随疑问道，“难道是不许太子和她……？”
倘若姬宣远不许可的话，恐怕太子心里总有几分不痛快，虽然安随只是太子的老师，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安随也几乎算的上太子的半个养母。安随失去了孩子之后，更是把舒尔和乐礼也都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乐礼这个孩子亲自来跟我说的，我还能忍心棒打鸳鸯吗？我的这几个孩子，也就是乐礼这个孩子跟我年少的时候真有几分相像，这么些年来也没求过我什么。如今他都开口了，朕也不能不许，只是太子妃的位置不行，许个侧妃也就算了。”
姬宣远肯松口也算好，安随这才放下了一点心来。
姬宣远看着安随眼神的变化，心中不禁暗叹，这个宗政漾淩的确是知书达理，也知进退，可是也可能是因为太知道进退了，总让姬宣远觉得她眉眼之间充满了算计的感觉。太子年纪还小，因着情感的原因，也未必看得清这一层关系。安随也没见过宗政漾淩，自然一切以太子的喜好为上，皇后又是一力撮合，也没有人给太子提个醒。
想到这一点，姬宣远就更加生皇后的气，竟然为了权势可以拿自己的情感做赌注。
可是生气归生气，太子妃的事情还是要有解决的。何况在他之后还有一个舒尔。如今舒尔也已经十六岁了，大楚的女子婚龄从十三岁到二十岁，这个年纪的确也差不多可以考虑婚嫁的事情了。
姬宣远和安随商量完了太子的事情，又问起了舒尔的事情，言下之意是希望能够早些也给舒尔找一个婆家。
对于这个事情舒尔早就说过了，还在宫里的时候，皇后和徐妃常拿这件事情笑话舒尔，舒尔实在听得头疼，有一日还当笑话说给安随听。从从前的太后开始的话开始，一直说到徐妃，还有宫中各个娘子，甚至还有几个低微的娘子想要给她说亲，介绍了家里的各种侄子、外甥之类的，听得不仅舒尔头疼，连安随也觉得头疼。也不知道那些男子会不会是纨绔子弟以外，也未必晓得那些娘子里有几个是真心希望公主嫁得好的，更多的恐怕是希望利用公主争宠，也为家族挣得一个好前程。
末了，舒尔还总结了一句话，“反正到二十岁，还有好几年呢！等玩够了，再考虑这事情。”
安随笑笑，“舒尔现在还是玩性大，若要她成亲，恐怕是不肯的。何况你和我也都舍不得她这样早早就嫁去旁人家去。不若再由着她玩几年吧！”
姬宣远想起这个女儿，心里也是一阵愧疚，当初哲妃怀上她的时候，他没能好好陪着，哲妃难产过世，他也没能回来看她一眼。她也是他第一个孩子，第一个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父亲了的孩子。所以后来对着这个女儿，多少是比寻常父亲还要带几分宠溺的。放眼宫中，也有四位公主了，可是他对任何一个都没有如对舒尔这般迁就和放纵。
“难怪舒尔特别喜欢你，你倒是比皇后都还要宠着她。还记得第一次她见到你的时候，开口就喊你姐姐，那时候几位妃嫔还笑话，说姐姐是庶出的公主皇子用来称呼养母的，没想到倒是如今想到还真是一语成谶。你反倒真的成了她养母一般。”姬宣远忽然想起从前她刚成为乾政宫里的女官的那个时候，第一次大公主见到安随的时候就觉得亲近，张口就喊姐姐，结果就惹出了笑话。
安随也想起了在宫里的那些时候，嘴角也缓缓现出了一抹笑容。
赤乌十五年二月初六，太子乐礼同日纳二位侧妃并入主东宫。
虽然没有立太子妃，但是其热闹程度也丝毫不亚于迎娶太子妃了，京城里也好久都没有这样盛大的热闹事儿了，一时之间京城各处也都染上了红色的喜气。
何况这两位侧妃的身份来历也都十分尊贵，宗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堂侄女，姓宗政，唤做漾淩，一位是平南将军廖华的女儿，闺名叫做恩静。宗政漾淩是太子自己看上的，而廖恩静却是姬宣远看了一眼就定下来的。按着姬宣远的说法，廖恩静的性情里面颇有几分其父的风范，刚正热忱，和乐礼的内敛沉静的性子倒是能有几分互补，另外的六名秀女，也都按着宗室的份，送到了各国各宫去了。
乐礼成亲，恐怕最高兴的人不是姬宣远，不是如愿以偿的皇后娘娘，也不是安随这个老师，而是舒尔这个做皇姐的人了。从十四年的十月正式册立圣旨颁下之后，舒尔就开始各种折腾。
正月十五元宵的时候，安随本来还在鸿胪寺里，舒尔却突然跑了进来，将安随弄出了鸿胪寺，拉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安随才明白过来大公主还没出正月里却从宫里跑了出来。姬宣远坐在马车里，一身寻常公子的常服，大公主伸手便递上了另外一套全新的衣服给安随，“这布料可是我挑了很久的。赶紧把你身上这身官服给换了吧，咱们好出去玩！”
元宵的街市从来热闹，正月初一的晚上，大家都忙着在家中团圆，然后便是各样的往来探亲，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街上的街市便比起往常的各样时候都要热闹多了。
安随换好了衣服下来，舒尔是第一个看见她的，伸手拉了拉姬宣远的袖子，“爹爹，你看，我挑的不错吧！”
姬宣远轻轻点头，眼神却迟迟在不能在安随的身上移开，眼神里更是异彩连连，从前只知道安随着白色和蓝色是好看的，却不知道安随穿上正红色的衣服更是好看。
安随有几分赧色，小声问道，“这样，还好吗？会不会，不太好？”
姬宣远这才笑容大绽，“好，很好！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