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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湘裙正要说些客套话,不期然地,目光不小心移到李氏身边的中年妇人身上,相较于大嫂,反而对这名中年妇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这位是……”她听到自己开口。
“小姐……小姐认得出我吗?”詹大娘早巳眼眶湿润,激动地唤着。
“小姑,她可是一手把你带大的詹大娘,听说你们的感情比亲生母女还要好。”李氏忙不迭地说:“婆婆要我带她来,就是希望让你能早点想起以前的事。”
“詹大娘……”湘裙走向前去,仔细端详着詹大娘朴拙老实的脸庞,可以看出她的激动是真诚,没有一丝矫饰,不由得放下戒心。“虽然记不得,不过感觉上好像已经认识很久,我真是你一手带大的?”
“小姐还在襁褓时,我刚进府里做事……”詹大娘用袖口擦去泪水,然后娓娓道来。“因为小姐晚上一直哭,奶娘怎么哄都没用,后来我一抱,小姐就不哭了,所以老爷和夫人便让我以后负责照顾小姐……”
湘裙轻颔下首。“原来如此,詹大娘,这么多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想必是把她当做另一个娘,才会觉得亲切。
听小姑这么说,李氏不禁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难怪二叔说你性子都变了,不过是忘记以前的事,这会儿连说话谈吐都跟过去不一样?”
这个问题有太多人问过了,湘裙也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答案。
“大嫂应该也累坏了,我让婢女带你去歇着,有话慢慢再聊。”湘裙比较想跟詹大娘多说些话。
李氏心想还是先填饱肚子,好好睡上一觉,再来跟小姑商量“正事”。“那就有劳小姑了。”
“这是应该的。”湘裙便让青儿先将大嫂带下去休息。
而还站在原地的詹大娘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从小带大,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的孩子。“小姐真的想不起以前的事?”
“是这样没错。”湘裙苦笑一下,主动拉着詹大娘往外走,这个动作给她一种很自然的感觉,似乎以前就经常这么做,更确信两人的感情比其他人深厚。
“连小时候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这句话让湘裙不禁失笑。“小时候和长大以后,有什么差别吗?”
看着她,詹大娘不知在想些什么。
“詹大娘若是还不累,可以陪我说说话吗?”湘裙真的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两人以前的相处。
“当然可以。”詹大娘也想再确认清楚。
于是,湘裙将人带到自己的寝房,两人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请喝茶。”她亲手奉上茶水,心想既然是带大自己的人,关系也就不同,不会在乎这点小事。
“多谢小姐。”詹大娘诚惶诚恐地接下。
“你一手把我带大,为你倒杯茶也是应该的。”湘裙很自然地回道。
听到这句话,詹大娘不禁落下泪来。
湘裙一怔。“我说错了吗?”
“是因为小姐……在八岁生展那天,也亲手倒了杯茶给我,还说是我一手把你带大,这是应该做的……”詹大娘哽咽地说。
“原来是这样。”湘裙更加相信她们过去一定情同母女。“可以跟我说一些还没出嫁时的事吗?就算是日常琐事也好,或许可以让我想起来。”
“小姐想听,当然没问题了……”
就这样,一个下午,詹大娘尽其所能的从头说起,而湘裙也认真地凝听,希望能勾起深埋的记忆。
夜晚过去了。
翌日一早,约莫辰时,瞿仲昂才踏进家中。
他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往前走,想到昨晚正要离开,不料皇上又找他对奕,直到天亮才得以脱身。
待瞿仲昂跨进院落,没走多远,就见一名面生的中年妇人迎面而来,对方见到自己,有些慌乱。
曾经陪同小姐出嫁的詹大娘,当然认得出眼前这名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是谁,赶紧上前行礼。“见过姑爷。”
瞿仲昂没见过她,不过就算见过面,也未必会记住,不过听她唤自己一声“姑爷”,想必是妻子娘家的人。
“她是……?”他问身边的小厮。
小厮连忙介绍。“小的听说这位詹大娘是一手带大少夫人的。”
“原来是詹大娘。”瞿仲昂颔了下首,方才进门时已经听管事禀报,说昨天有岳父家的客人到访的事,想必她是其中之一。
“是,姑爷。”眼前的男子不只是小姐的夫婿,还是当朝首辅,见了大官,对没见过太多世面的詹大娘来说,难免局促不安。
他大概猜得出原因。“是因为听说她忘记以前的事,所以特地来探望的?”
“是。”她说。
“既然是你一手把她带大的,应该看得出她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瞿仲昂只是随口这么问,却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其实……小姐现在这个性子跟她十二岁以前很像,只是现在长大了,自然在想法上比小时候成熟,如果没那件事……”
“哪件事?”他讶然地问。
“这……”她也不知从何说起。
瞿仲昂直觉其中有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就这样,他将詹大娘带往书房。
“不必拘束,坐着说吧。”瞿仲昂将官帽搁在几上,然后落坐。
“……是。”詹大娘这才敢坐下。
待两人坐定之后,他没有马上开口询问,只是先思索詹大娘方才的话,想着如何切入重点,问出想知道的事。
过了一会儿,小厮端了茶水进来,奉上之后又退到一旁。
詹大娘低着头,也在犹豫,因为她也不确定两者之间有何关联,说出来是否又有帮助,可他既是小姐的夫婿,也是要共度一生的良人,应该要晓得才对。
“詹大娘,你方才提到十二岁,是不是当时你们家小姐出了什么事?”瞿仲昂归纳出结论。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詹大娘终于松了口。
“小姐从小就很聪明,两位少爷只要在书房念书识字,她就偷偷躲在门外听,不管被夫人打过几回、骂过几次,就是不许她又的去偷听了,小姐还是不肯照做,总是想尽办法也要去听教书先生上课……记得有一回教书先生教了什么……出嫁从夫……夫死……”
“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他帮她说。
詹大娘马上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个,小姐听了之后就跑进书房质问教书先生,若是父兄说的不对,做的事也是错的,难道也要听从?教书先生便回答说没错,小姐很理直气壮地说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是爹或是大哥、二哥,还是应该老实地跟他们说,把教书先生气得脸红脖子粗……”
说到这儿,她不禁掩袖笑了。
可是瞿仲昂却相当震惊,因为确实和妻子意外发生之后的性子极为相像。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愈听愈胡涂了。
“小姐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孩子,看到两位少爷心情不好就打奴才出气,她便会过去阻止,还指责兄长的行为,说奴才也一样是人,不是买进来打骂的,可是这么一来,反而又被夫人打了一顿……”詹大娘一面回忆着往事,一面叹气。
“不过就在小姐十二岁生辰刚过完没几天,有一天下午她躲在房里哭,怎么哄都没用,然后她就跟我说以后会乖乖听话,不会再去听教书先生上课,也不再想读书识字了……”
“为什么?”瞿仲昂一脸纳闷。
“小姐不肯说,只说是“秘密”。”詹大娘摇着头说。
秘密?瞿仲昂心中一动,想到妻子那天的呓语。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小姐就整个人变了,她开始学女红,也很少再步出房门,更奇怪的是见到了老爷和夫人,不知怎么的,似乎很怕他们,人也变得畏畏缩缩,有话更是不敢说,像是担心会被人讨厌。”到现在她还是相当不解。
他沉吟一下。“岳父和岳母怎么说?”
“老爷和夫人并不太关心小姐,在他们眼中,只有两位少爷才是最重要的,有时我真要怀疑小姐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看到小姐变得比以前听话,肯照他们的意思去做,都很高兴。”詹大娘忿忿不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