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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在宫里接到家中传来的消息,心想依照妻子柔弱畏缩的性子,意外发生之际,铁定受了很大的惊吓,难免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不过应该只是暂时现象,过几天就会恢复,所以直到今早才回府。
“确实不记得了……”湘裙一面回话,一面将花瓶放回原位。
就如她所猜想的,这名陌生男子真的是自己的“相公”,也没想到所嫁的男人生得如此好看,两条入鬓的浓密眉毛下头,是一双带了些深沉,彷佛随时可以看透别人心思的炯黑瞳眸;还有噙在唇畔的那抹弧度,看似在笑,却又像是在算计般,在女人眼中,那是有意无意的勾引,彷佛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反倒增添无比的男性魅力。
面对这样一名俊美出色的男子,没有一个女人会不心动的,湘裙也被他瞅得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不过又见他端坐在椅上质问自己,还真是好大的官威,活像在审问犯人似的,看来是习惯别人在他面前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一股怒气马上油然而生,不禁在心里咕哝,敢情他们夫妻过去都是这么相处的。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会了。
闻言,瞿仲昂打量着妻子如同以往的打扮,高髻上插着各种花鸟形状的钗簪,一件宽袖直领背子配上绣着团花的千褶裙,衬托出匀称苗条的身段,外表没变,不过感觉上似乎又有那么一点不同。
“这倒是有意思了。”他从没想过会有被妻子遗忘的一天。
以为这句话是在取笑她,湘裙不禁恼羞成怒了。
“什么地方有意思了?”她的状况难道还不够惨,得要再受这种冷嘲热讽,而且还是来自“相公”的嘴里。
对现在的湘裙来说,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只知他对妻子发生意外的事漠不关心,还有成亲七年都不曾与她同房,这一切都让她感到困惑和不满,也就自然多了几分防备。
没料到妻子会顶嘴,瞿仲昂又是一怔,唇畔的弧度跟着敛去了些。
“看来不只失去过往的记忆,连性情也变了。”话才说着,便审视着妻子那张秀雅纤弱的美丽脸蛋,只见额际和下巴有些浅红色的小擦伤,应该是意外当时所留下的,表情也多了以前没有的叛逆,令瞿仲昂有些不悦,不喜欢妻子用这种不驯的口气跟自己说话。
她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气,也不忘放低姿态,要是惹这个男人生气,对自己并没有好处,因为两人名分上虽是夫妻,可是看来并无太深的感情,光是这一点就让湘裙心中的无力感加深。
“方才不该那么说话,还请原谅。”湘裙只好主动认错。
瞿仲昂沉吟片刻。“过两天若是这种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就找别的大夫,总会查出原因来的。”
“如果……还是想不起来呢?”湘裙攒眉问道。
他眉梢一挑。“我便请太医来为你诊治,一定能找出病因。”
“是,我明白了。”也没其他法子了。
对于妻子如同以往的温婉回应,瞿仲昂自然相当满意,于是往前一步,想要安抚几句,这一点温柔是他这个夫婿该给的。
见他靠近,湘裙反射性地后退。“你、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安慰你了。”他的手臂扑了个空。
“听起来倒像是施舍。”湘裙脱口而出。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瞿仲昂俊脸一沉,不以为然地说。“咱们是夫妻,做相公的安慰妻子也是应该的。”
“可是……”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她也不明白为何有这种想法。
“可是什么?”妻子的质疑让瞿仲昂有些不悦。
“可是对眼下的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个……陌生人。”湘裙尚未适应已婚的身分,更别说有肌肤之亲。“还请见谅。”
他不习惯被拒绝,不过依目前的状况倒也说得过去,就不去计较了。“这几天你就好好休养,应该很快就能想起所有的事。”
“多谢……相公。”她还不习惯“相公”这个称谓。
瞿仲昂“嗯”了一声,在临出门之前又开口。“还有……我也已经派人前往建州府,将你发生意外的事通知岳父岳母,从建州府到崇德府只要大约十天左右的路程,应该很快就到了。”
直到门扉重新关上,湘裙整个人才跌坐在椅上,原本打算问清楚有关两人为何分房的事,不过看来她的“相公”似乎不喜欢有人违抗他的话,更不喜欢被别人质问,只好暂时把话咽回去。
接着想到此刻的她连亲生爹娘都不记得了,他们若是知道,一定会很伤心,湘裙只能向老天爷祈求,希望明天就能全部想起来。
中午用过膳,湘裙便躺下来休息。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在耳畔说话——
“小少爷,还是等少夫人睡醒再过来吧?”
“我要在这儿等娘醒来。”
“可是教书先生已经等很久了……”
“爹若是生气,我会跟他认错,要他别骂你……”
湘裙听着他们的对话,对于稚嫩嗓音的主人勇于承担过错的态度,有着难以言喻的喜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娘醒了。”孩子惊喜地说。
她眨动了几下眼皮,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娘!”稚嫩的嗓音又唤一次,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原本以为是在作梦,湘裙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个约莫六岁,漂亮得像个女娃儿,眉心还有颗小徐痣的男童,此刻就坐在她的床沿,要不是身上的衣饰,真的会弄错性别,不禁愣住了。
“娘……”男童索性扑到她身上撒娇。
咦?
湘裙感受到小小软软的身子用力抱住自己,还在身上蹭着,确定不是在作梦,好半晌才找到声音。“你……你唤我什么?”
“娘。”男童偎在娘亲胸口上,夹着一缕哭音唤道。
“我不是你娘……”她下意识地否认。
“你是我娘。”稚嫩的嗓音相当坚持。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湘裙以为不会再有更大的震撼了,想不到现在却冒出一个喊自己“娘”的孩子,简直是晴天霹雳,当她挣扎地坐起身来,有些不确定,有些认真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娘忘记璇玉了吗?”他睁大漾着水光的乌眸。
“我……你说你叫做璇玉?”她思索片刻,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更不记得有个这么大的孩子。“我真的是你娘?”
“我不会把娘认错的。”璇玉非常肯定地说。
湘裙又一次惊愕到说不出话来。
“青儿说娘不记得很多事,不过娘就是娘……”对他来说,娘只有一个,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不会改变。“永远是璇玉的娘。”
如果这是真的,她居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忘记了,简直是不可原谅。
“少夫人真的连小少爷都不记得了?”陪同在小主子身边的奶娘细心地观察她的反应。
她看了一眼面前这名三十多岁的陌生妇人,惶惑地摇了摇头。“我真的……是这个孩子的娘亲?”
奶娘这才肯定她确实忘了,否则不可能突然不认自己的亲生骨肉,更何况小少爷还是支撑着少夫人活下去的力量。“那是当然了,小少爷可是少夫人怀胎十月所生下的,今年已经六岁了。”
“我不只是嫁了人……有相公和公婆,甚至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湘裙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马上想起全部的事。
璇玉赶忙拉住她的手。“这样娘会疼的……”
“我太不应该了,竟把你给忘了。”她很过意不去地说。
他很懂事地说:“我知道娘不是故意的。”
“谢谢你相信我……”以为这个孩子是在安慰自己,湘裙窝心地笑了笑。“我保证会尽快想起所有的事,还有关于璇玉的事。”
闻言,璇玉用两丸漆黑到可以映照出景物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彷佛窥见了什么秘密般,像个老成的小大人,一脸正经八百地安慰母亲。“娘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