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事出有因
身后嘶吼声不绝于耳,即便走了很远之后,似乎还能听见安倩滢带着哭腔的咆哮。
已经没有理由再去管是否会有来往下人听见,陆昭纯很快地退离了刚才那个地方,心中却久久激荡无法停息。从安倩滢处得知的一切对于昨晚的事情来说,有关联却又没有关联。幕后黑手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人,目的也无非是想让上官锦的胎保不住。
但尽管如此,对于来人的具体作为,陆昭纯却还是很不明白。这个孩子存在与否完全在于君逸尘本人,大召宗礼能够达到的约束效果除了他自己外,没有谁会更清楚。即便眼下时而温情时而古怪的态度让人探不真切,但若是告知真相于他的话,也不见得会是一件坏事。
怪就怪在此处,来人一方面瞒着君逸尘,一方面又在为君逸尘好,这般欲盖弥彰的手法让她这个局外人都看不明白了。忽然想起昨晚君逸尘曾怀疑的对象,心中一沉,陆昭纯虽然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愿承认是那人所为,但是想想她一直以来所处的环境,想想她一直以来包含的态度……
步子越来越慢,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向着哪个方向走,陆昭纯很快便停了下来。脑海中波折不堪,各种似真相又似棋局的摆置让她有点头疼,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慢慢靠近的身影。
风划过耳朵,虽然没有习过半分外力武功,但曾经修行的心法犹在。趁着风声携带而来的身后来人和动作,混乱思绪终于被迫停息。在第一时刻意识到后,陆昭纯快速侧过身子避开来人动作,脚下轻旋便闪人站到了来人背后。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凌厉却又洒脱,平添一股亮丽风采在其中。
似乎连来人都看得愣住,随后,才略带无奈地道:“许久未见,你竟连身手都好了许多。想来之前那场大火并未给你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心里会没有那么内疚。”
低沉的话语像是在诉说惆怅一般,看清了来人身着的浅色绸裙,一如既往的淡青色,就如她往日里的动作和为人般那样清淡。
“澜夫人,是你。”也不知该是意外还是应该有其他表现,陆昭纯顿了顿,只得道了句,“的确是好久未见了。”
忽然就沉默下来,两个曾经好歹算是共患难过的人,各怀心思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动作和话语,完全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陆昭纯看着沈菲澜刻意没有转过来的身影,心口上那股沉闷越发重了,但却由不得她发作。
也不知停了多久,沉默气息总让人觉得烦躁,陆昭纯道:“不知澜夫人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
开门见山,此处细看之下已经属于王府后院,距离沈菲澜所住小院差得甚远。刚刚告别了安倩滢,就立刻碰到了沈菲澜。算是巧合的事情她实在不愿意多想,可又不得不多想。在宫中生活久了,每天面对着人精似的那群人,竟是连自己都多长了几副头脑和心脏。
“你我之间,竟然已经这么生分了。”终于转过身,看着比以前还要清冷的陆昭纯,沈菲澜苦笑道,“说到底也是我不对,之前分明是你救了我,我却连句谢谢都没说过。”
记忆被拉回那个恐怖的夜晚,然而陆昭纯却一点都不后悔。走到这一步已经算不得谁对谁错,最起码大家都还活着,那就足够了。轻摇了摇头,陆昭纯直视着沈菲澜道:“我知道是王爷阻止你来见我,具体原因为何我虽不清楚,但我知道你是真心的。这件事既已过去那么久,你也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家常体恤到此为止,陆昭纯看着沈菲澜不同往常的淡淡焦灼,终于忍不住再度开口:“夫人来这儿……到底是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听听?不然你我二人在此僵持,怕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长叹一声,沈菲澜苦笑道:“只要你别跟我这么见外,我自然不会如此。只是感觉,你这次从宫中回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是现在,还是一直都存在?陆昭纯忽然萌生出这样的疑惑,却是连自己都无法解答。真正的蜕变开始的时间似乎并不是在宫中那段时间,而是在王府的点点滴滴,日日夜夜。大火之夜无非是让她更加明晰了眼前境况和内心期望,今时今日所付出的,也只是为着以后做打算而已。
“不是我有心跟你见外,而是你该明白,这都是生存所必备的。若是我今日忘了分寸,待回宫以后,等着我的,可就不是如你一般体贴的人了。”有点无奈开口,陆昭纯道,“你会出现在此处,绝对不是偶然。想必你早在我们今日聚集在锦夫人房门时,就已经盯上了我。有什么事还是直说的好,莫要再浪费时间了。”
定定看了她一眼,沈菲澜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甚是欣慰的笑容:“你这样子,倒与我曾在宫中时有几分相像。”感叹就此打住,下一刻,换上了严肃神情,沈菲澜道,“适才你已经见过安倩滢了,想必她……已经跟你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吧。”
“澜夫人既然心中清楚,又何必还来问我?你既知道她找了我,也该明白她说了些什么。”冷静应对,陆昭纯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君逸尘要一直防着沈菲澜。
能从宫中争斗全身而退走出的女子,绝不是常人。
“我倒没你说得那样神通广大,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她安倩滢往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自然会留下些不注意的马脚出来。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查询,也算为王爷,了了一桩心事。”
“王爷的心事到底如何,这我不知道。不过听澜夫人所言,似乎事事都在替王爷考虑。那么眼下锦夫人怀孕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澜夫人既是宫中出身,自然也该听过大召宗礼一说吧!”
有点讶异抬头,似乎没想到陆昭纯会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停了许久,沈菲澜脸上终于露出苦涩,摇了摇头,不可置信道:“我倒真是一直没有看透过你,连大召宗礼的事情都会知道。没错,诚如你所说,大召宗礼会带来的后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那又怎么样?”
嘴角缓缓浮起,陆昭纯的表情有些莫测:“那又怎样?澜夫人,我想你可能忘记刚才说的那番话了。你既然清楚大召宗礼所会带来的后果,又愿意处处替王爷排忧解难,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会因为担心王爷受到大召宗礼局限,而动手设计打掉锦夫人腹中孩子呢?”
清冷话语带着几分残酷真相,在平地惊起一片愁思。沈菲澜似乎没有料到陆昭纯会这样直白问出自己,那清冷面容下带着寒意的神情让她心中不安,更多的,却是被人怀疑的委屈和失落。
“昭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平静眼眸没有一丝动容,陆昭纯看着沈菲澜道:“你是怎样的人,除了你自己外,谁都不会知道。我若是当真那样想,呈报上去便能立刻判处你,而不是浪费时间来跟你求证。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依据事情做出的推理,而真正这样觉得的,是君逸尘。”
心中显然已经猜到,沈菲澜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我平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苦笑一声道:“我早该知道,放眼整个府里,只有我的动机最大。不过我说,我当真没得心思去害上官锦腹中孩子,你信吗?”
见陆昭纯点了点头,沈菲澜复又道:“在宫中那么多年,看着她们为了一己私欲争得你死我活,不知多少孩子都折损在其中。我好不容易脱离了那片苦水,今日又怎会把自己沦为其中一员?”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过眼下事情发生蹊跷,被牵连其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方该是身怀武艺,不然也不能自由出入安倩滢房中。而适才给上官锦药中所包含的红斛麝,也是极为珍贵的药品,非常人所能得到。”陆昭纯皱眉诉说,心中烦闷,“昨夜我险些中招,今日便即刻被派去给上官锦熬药。这样巧合的关联,若我猜得没错,下一刻,矛头便要对准我了。”
沉吟许久,沈菲澜突然抬头道:“昭纯,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对于上官锦的胎……我,是抱有怀疑的。”
怀疑?陆昭纯心中一震,随后反问道:“她假孕?”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我所说的怀疑,不是对她腹中是否有孩子这件事,而是……而是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沈菲澜解释道。
“你说什么?”瞪大双眼像是听到什么惊闻,陆昭纯心中像是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慢慢浮现出来。
苦笑一声,沈菲澜道:“不瞒你说,府中女子在侍寝过后都会被王爷不动声色赐药,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些药……根本不能让女子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