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鸳鸯锦字怎生书
“阿瑾，你这又是何苦。”
“为了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觉得苦。”
“呵呵...”夜澜轻笑，眸子望着瑾瓛的脸颊，神色有些恍惚。他侧过脸，执起身侧的木棍挑了一把正燃着的篝火，火光随着他的动作顿时燃的更加明亮。
“我从前从来不喜旁人口中的那句‘相见恨晚’，因为我的生命里，也不曾出现一个让我这般念想的人。”他边拨弄身旁的篝火边轻轻的对瑾瓛说。
漆黑的木棍握在手中，相衬于他白皙的手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声音道的极轻，一双眸子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篝火，不同于以往的漫不经心，“可是阿瑾，有时我居然这样想。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如果我能够早一点与你相遇，那么是否今天的种种都会有所不同？”
“怎么不同？”瑾瓛不解的问。
“或许会是另一种可能吧，不过，你不懂也没有关系。”夜澜丢下手中烧得有些发焦的木棍，仰着身子躺在身后的茅草堆上，一双眸子随意的望着天上的繁星，“阿瑾，其实有很多话，一直以来，我都想娓娓的道给你听，只是埋在心里久了，我便不知如何说出口。这些年，我独自穿过太多宽广的河流，孤身走过太多荒芜的沙丘。虽然我的衣裳依旧洁白胜雪，可我的心早就蒙了尘灰。直到我遇见你，我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世间还能有一颗心，如此洁净，如此纯粹。”
夜澜仰着头，白裳流转在茅草之上，宛若轻云浮月般飘渺，可他的话却道的极为认真。
这是瑾瓛记忆里夜澜第一次同她讲了这么多话，一直以来，夜澜的寡言和清冷是瑾瓛心首之于他最深的印象。
那个记忆里的少年从来都是一副冰冷如霜的模样，之于任何人，对待任何事，从来不会上心，冷冷的心肠。哪怕是和瑾瓛亲近的时光中，仍然有一丝若即若离的味道。
故以即便他此刻就近在自己的身侧，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可瑾瓛的心中仍是能够感受他周身与生俱来的疏离。她垂着眸子，望着他一开一合的薄唇，第一次，口中的话语却是生顿的很，如何也道不出。
“呵呵...是不是这样的我会让你有些不习惯？”夜澜轻笑出声，夜幕中火光不是很明亮，瑾瓛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这样的自己我也觉得有些奇怪。阿瑾，你昏迷的时间里，我站在那里一直在想，我心首的疼痛究竟是为什么？到底是不是为了我身后的女子。曾经，我以为我将人世很多东西都看穿看透，可是我现在却不能明了自己的内心。可是仍有所求，可是曾有所憾。”
夜澜侧过身子，脑袋枕在胳膊上，似乎欲寻个舒服的姿势，他深深的望着身侧的瑾瓛，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阿瑾，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心中总会有无止境的悲伤，只要是一合上双眼，那种漫无边际的痛苦就会充斥我的全身，蔓延我的心头。每一分每一秒，都撕心裂肺般疼痛。比如今天这样一个月沉星明的夜晚，或许之于旁人该是多么惬意横生，可我的心却是全然笼罩在这黑暗的夜色之中，不能得到分毫的救赎。”
“夜澜...”瑾瓛素手覆在他凉薄的唇上，声音低柔的有些听不真切，“对不起...我不能在你生命中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在你身侧。你那些不为人知又深不可测的悲伤，我一点也不曾知晓，故以一丝也不能体会。还记得与你初见之时，我是惊艳于你的白衣若水，超凡脱尘。因为从前我的生命里，不曾有任何一个人，是那样风华绝世的出现在我面前。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时我还在心头偷偷的想，相遇果真是美丽的，古人诚不欺我。”
瑾瓛轻轻的笑了一下，可一双若水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层浓郁的哀伤，“可是后来与你相知，我更多的却是心疼着你的寂寞。因为我看见你无论何时，总是一个人堪杯独饮。天高地广，你总是留给凡尘一个清冷的背身，在红尘紫陌中寂寂而行。很多人对我说，你*，你凉薄无心，甚至之于我们的初见，也是轻浮中透着刻意。可是我却不这样觉得，因为我有些傻，头脑也不是太灵光，故以时常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是正常。”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比如现今为何我身在此处？比如之前的那个步妃尘究竟是何人？因为是和你在一起，你不想说那我便不问。夜澜，哪怕是有一天，我发现一切皆是谎言，也会义无反顾的心甘情愿的相信你。”
瑾瓛微微低下头，夜间的风徐徐袭来，带着几分寒意，她蜷缩在一旁，用胳膊环住了自己腿，“因为我说过，红尘如此寂寥，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
夜澜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瑾瓛，心底的动容却被他掩的干净。他的眸色中有些轻微的迷离，或许是因为月光的缘故，柔柔的仿若要滴出水般。
他要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倾听入耳。他要将她的每一抹笑意，都铭刻在心。在以后那些不会相伴的日子里，他要独自品味。在未来那些她转身与他陌路的岁月中，他要学会与自己相守。
忽然心头划过一道隐约的疼，空落落的又不是很真切，夜澜微蹙着眉伸手将坐着的瑾瓛拽到自己的身边，他示意她躺在自己的身侧，“阿瑾，小时候，每一个幽深静谧的夜晚，我都是自己躺在草席上望着天上的繁星，就像一个人独自望着万家灯火，明明灭灭，连心中的寂寞也会分外清晰。可是我却要清楚的记住那种孤单的滋味。我强迫自己变的淡漠和凉薄。
“呵呵...”夜澜轻手揽过瑾瓛的肩膀，“今天你便同我看一回。”
瑾瓛微微侧头，温热的气息吐气如兰，“触景伤情，那夜澜心中不会更加寂寞吗？”
“傻。有你在我身侧，我又怎会寂寞。”
“那我便永远陪着你。”瑾瓛微微转头，侧脸和夜澜的青丝靠的极近，一缕淡淡的发香萦入鼻息，“夜澜，我会永远陪着你。”
“呵呵...傻阿瑾，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可言。”夜澜轻笑，“多少天长地久，那最后都似那般只赋情深不寿。今朝你我承诺于此，到了分别的那日，不是显得一切都那么苍白无力？”
“夜澜，如果你不信长久，那么又如何能去努力，试着拥有呢？”
“努不努力，坚不坚持，到最后结局都是一样，那飞蛾扑火还有什么意义？阿瑾，我不是给不起一个承诺，只是未来不可预知，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让你开心快乐。”夜澜轻轻的闭上眸子，素手缓缓抚在瑾瓛凉润的发丝，“阿瑾，诗经有云，‘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呵呵...我之于你的情愫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在幽若谷为我倾城一舞，你辗转歌喉为我倾声而歌，我又怎么不记得？所有的若即若离，并非是出自于我的本意，只是真的如同诗经所言，哪怕真的心怀情意，到头来却是无望的事吧...”
夜澜紧了紧揽在瑾瓛肩膀的手，因为无意触动之前剑痕的伤口惹得他眉毛微蹙，可他嘴角仍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凉凉的笑意，“曾经所执，不过尔尔，只是旁人皆有的温暖而已。那场执念，耗尽心血。既早已认命，求不得，淡漠放下。”
他嘴角的笑意转为一抹叹息，“阿瑾，念来成憾。我已然不能像当初那么勇敢，无知所以无畏。”
落幕有风，秋白一点。身侧燃着的篝火几乎化为明灭的灰烬，更衬得夜幕中繁星闪烁。
半晌，见身侧的瑾瓛不说话，夜澜还以为她睡着了，转头探去，却正对上她一双晦暗不明的双眸。
“夜澜...”似是想了很久，瑾瓛才低低的唤出他的名字，“之于你的过往，我一无所知，想来的确有些遗憾。而且，这种无知又不可探寻，因为那毕竟是你的曾经，我没有权利和立场去干涉。我不知道你都只身前往过哪些地方，我也不知道因那炎凉世态你都受过哪些心酸。甚至是...”
瑾瓛微抿着唇，她轻轻把脸颊靠在夜澜的胸口，试探的开口却又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打算。
“甚至是什么？”
“甚至是...你从前做过什么事，爱过什么人，我都不曾得知。你说曾经的那场执念，耗尽心血。那又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让一向清冷凉薄的你这般动心呢？”
“是痴念吧，明明知道自己得不到，却仍旧妄想和贪恋。温暖真是一件太可怕的东西，一旦沉沦，要么千疮百孔，要么碎骨粉身。”
“那后来呢？”瑾瓛越问声音越低，“既然夜澜当初那么执着，为何今日，之于那份执念，仍要淡漠放下？”
“爱不得，求不得，舍不得，弃不得，那又如何？阿瑾，不是所有的缘分都会被赐予一场相遇，也不是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这世间多半的情意，最多的仍是不了了之。因为当初无知，所以我痴了。但是我饱尝了那份痛楚和心酸了，我更是不能让你步我的后尘。”
“该是一份怎样的情感，才能让夜澜这般执念呢？”一贯轻柔的话道的更是温软，可眼角的热泪只一瞬间便滚落下来。瑾瓛微微侧头，尽量让声音听上去轻松些许，可心头的痛楚仍旧无法掩饰。
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朝思夜想的心上人。曾经她那么多次在心底安慰自己，‘阿瑾，不要觉得相见恨晚，遇见便已然是今生上苍给予的最大恩赐，那些错过的时光，终有一日会有所补偿。’可是今日她才知晓，晚了就是晚了。原来，她的心上人，在和自己遇见之前，一颗心，便早已许给了别人。
越想越是难过，她轻轻的笑出声，悄然的用手背拭着眼角的泪水。可无奈眸中的清泪实在太任性，越是拼命的想擦干，却是越流的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