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拓瑾番外独白 (一)
(一)垂髫稚子,惨睹谋杀
八岁以前,我是个正常的孩子,每天依偎在母妃的怀抱,过着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父皇子嗣不多,上有太子北拓璜,次子北拓瑾,也就是我,下有三女北拓珑,四子北拓珏,和五女北拓瑜。
其中,北拓珑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自我懂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父皇不是原来的父皇,他只是拥有母妃深爱着的,那个男人的皮囊而已,其他的,无论是性情,还是抱负,全部大相径庭。
“瑾儿,朕不是你那个懦弱怕事的父皇,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伟大世界的枭魂,将来,也会是一统天下的霸主,做朕的儿子,你必须有接受一切磨炼的准备。”
我成为太子的时候,父皇如是对我说,眼睛里闪烁着睿智冷戾的光芒。
“是,儿臣谨记教诲!”我双眸带着仇恨的目光,如行尸走肉,机械地应了声。
因为,不久前,我才刚刚失去了最爱的母妃,心爱的妹妹,哦,对了,还有那个突患咳血病而死的前太子——北拓璜。
不,准确一点来说,北拓璜死后一天,尸骨未寒之时,我就亲眼目睹了母妃和妹妹惨死在我的面前。
那天晚上,整个皇宫一片愁云惨淡,母妃带着我和妹妹在寝宫为死去的太子超度祈福,突然,几十个黑衣杀手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见物就砍,见人就杀……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母妃察觉到不对劲,第一时间就把我和妹妹藏到了床底下,自己一人,仿佛早就料到了,闭上眼睛,主动将敌人的利剑插进了胸膛。
我惊恐万状,心碎成一片片的,却还要假装坚强,故作冷静地安慰着已经吓到痴傻的妹妹,按着她,屏气凝神,躲着那一双双不断逼近的黑底靴,和一把把滴着鲜血的长剑。
…………
这场杀戮注定要祸及到年幼无知的我和妹妹,所以,即便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最终他们还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我们,接着,毫不怜悯地将我和妹妹拎了出来,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哗地一声,将她砍成了两半儿,血肉横飞……
而我,在万念俱灰精神崩溃的那一刹那,却讽刺的,被突然闯进的御林军所拯救,带领他们的,正是刚刚失去了儿子的皇后娘娘,可是,我明明看到,她的眼角没有一丝悲伤。
“瑾儿,可怜的瑾儿,你受苦了!从今以后,本宫就是你的母后,你是本宫的儿子!来人呐,把姝妃和三公主的遗体收拾一下,一定要厚葬!”
被万人称作皇后的女人,这般假惺惺地抱着我,趾高气扬地吩咐着那些御林军。
僵硬地任由皇后独占性地搂着,瞳孔极具收缩,我浑身颤抖地望着被他们胡乱拖走的,我至亲的断臂残骸,眼睛干涸疼痛到挤不出一滴眼泪来,虚浮地抬了抬自己还健在的四肢,脑子里的某根弦刺啦一声断的粉碎,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疯狂地,在我耳边叫嚣。
“你这个废物,懦夫,胆小鬼,八岁的男子汉什么都做不了,只会让女人保护,现在还眼睁睁地看着你至爱的亲人惨死,你活着有什么用!!!北拓瑾,该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
“不,不,我不能死……不能死……”恐惧地摇着头,拼命抵抗着那个魔鬼一般声音的摧残,我不断地逼迫着自己,自欺欺人地安慰着,“我要活着,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呵,活着?你连把剑都握不了,凭什么替她们报仇???你该死……你该死……让我来主导你!北拓瑾,你滚出来,你滚出来……”
“啊……我不……你是谁?为何要占领我的身体?不……不……”
“呵,由不得你!你没有胆量面对这些尸体,你承受不了亲人逝去的痛苦,你更加不敢认贼作母!!!只有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我可以……我可以的……”
“哈哈……你行,或是不行,让我拭目以待……若是,你不能承受,我随时回来取代你……呵,现在,是你沉睡的时刻了,北拓瑾。”
“不……我不要沉睡……不…………”
脑子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我不受控制,爆发出歇斯底里一声尖叫,刺耳地划破长空,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轻飘飘的,一头栽倒在皇后的怀里……
(二)一人两心,身不由己
再次醒来,我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了,母妃和妹妹也果然如皇后所言,被风光大葬,永远地长眠在皇陵之下。
所有人都只记住了我加冕庆典时的辉煌,却没有一个人记得那日血流成河的故人遗容,那些人之中,也包括我自己。
他们是故意不提起,怕触犯某些只手遮天的权贵,而我,则是选择性忘记,恨不能掩盖掉那一幕幕痛彻心扉的画面,懦弱地蜷缩在自己营造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据说,我醒来的头一天,眸子里闪烁着不一样仇恨的目光,残忍,邪佞,让人毛骨悚然……也是因为这个,本来不支持我当太子的父皇,突然坚定了培养我的决心。
但,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曾经那样毁天灭地地恨过。
…………
奇怪的是,第二天就恢复温顺的我,并没有让父皇感到吃惊,相反的,他睿智的双眸咻地亮了起来,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宝贝,欣喜地将我抱了起来,无比自豪地宣布道:
“瑾儿,这灵髡大陆,以后就是你我的天下了,父皇定然将你培养成为举世无双的绝代霸主,共享和平盛世。”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迷茫地看着过度激动的父皇,虽然不知道如何适从,却正式开始了他对我一切近乎于残忍的试炼。
我想,那个时候,父皇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体内住着两个人:邪恶和纯善。
他也清楚地掌握了,何种情况下,那个恨不能毁灭一切的我会跑出来,助他横扫千军,或是何种情况下,唤回原本温和淡泊的我,帮他处理政务,安抚人心……
从当上太子的那一天起,我便再没有清闲过片刻。
白天呆在书房,足不出户地学习诗词兵法和父皇带来的奇妙语言和算式,晚上耗在御花园,食不知味地打桩扎马步射箭骑马……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两个月,一天早上,当我从梦中醒来,骤然听到皇后在寝宫遇刺身亡的消息。
即便以后很多年过去了,宫人一谈到她的死状,也还是个个毛骨悚然。
“乱刀砍死,体无完肤,内脏崩裂,脑.浆四溢。”
短短十六个字,言简意赅地概括了皇后死无全尸的惨状,当贴身老太监如此形容之时,我居然诡异地笑了,一种变态的快感涌上心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寡淡寂静的生活畅快了许多。
皇后之死,父皇没有追究,只是简单地作为病殁处理。
从太监那里听闻我的反应,父皇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越发信任我了,第二天便带我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基地——千狼堡。
于是,我又多了一重身份——千狼堡少尊主,统领三千护卫和百匹野狼,执掌生杀大权,垄断了紫雀和赤兔的情报杀手组织。
至此,体内的另一个我活跃的次数越发频繁,他趁我睡觉之际,每夜穿梭在地势险峻的千狼堡内,与野狼展开生死肉搏,用拳头将它们彻底折服。
第二天在太子寝宫醒来,我总是一身的伤痕,一看就是被野兽挠了的,但,我却没有一点印象。
虽然多次怀疑过自己,想过要去调查,但每次父皇都会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不就是去堡中被狼群小小攻击了一下,用不着浪费时间去纠结。”
所以,我只是知道千狼堡的存在,也以为自己真的是单纯地被狼群围攻,再加上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也就没有追究下去,以至于几年过去了,对于父皇精心维护着的关于我的那个秘密,我一直一无所知。
直到七年后,我十五岁,由于千狼堡的狼群因为一场瘟疫而大量死亡急需补充狼源,父皇派我前去千里之外的蓝鲤王朝,一个叫巟山的地方捕捉驯化野狼,我在林间意外见到的一幕,才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
那时我钻进树林深处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凭借几年的驯狼技巧和经验,轻而易举地就俘虏了十几头高大威猛的野狼。
我把它们拴在一起,小心地系在一棵大树上,正准备前往另一个狼群众多的草堆深处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貌似还夹带着孝子惊慌失措的哭叫声。
“这荒山野岭的,谁会带着孩子过来?”我好奇地扒开两丈来深的草丛,顺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就见一漂亮的少妇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神色不太正常地将他们推进了草丛里,冷冷地睨了一眼那个较小的几乎哭到断气的男孩儿,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任由两个年幼的孩子被狼群包围。
凶神恶煞的狼群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我看见男孩儿眼中出现的那股毁天灭地的恨意,心不由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钝感,噬骨冰凉,痛到彻骨,仿佛我曾经也经历过失去某种最最珍贵东西的绝望与痛楚。
一只野狼将较小的孩子扑倒,他害怕地嚎啕大哭起来,我看见大一点儿的男孩奋不顾身地挡了过去,一刀刺穿了它的脖子。
震撼地呆在原地,胸口不规律地跳动着,我好像透过他们看到了类似的血腥场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头痛欲裂,却还是出于本能地担心着他们的安危,正要上前帮助危在旦夕的他们一把,突然,脑海里响起一道残忍狠绝的声音,它那么强势,一下子将我击倒,我溃不成军地扑进了草丛里,彻底昏厥了过去。
眼前一片漆黑之际,我依稀记得,他是怎样居高临下事不关己地吐出了一番泯灭良心的话。
“母妃和妹妹被残忍杀害的时候你没有挺身而出,现在有什么脸面去救一对素不相识的兄弟?再者,你就不想知道,和你经历了同样痛苦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呵,是和你一样,找一个人来承担痛苦,还是,自我毁灭?北拓瑾,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