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装逼

刚入春的C城，迎面吹来的风还是冷的。

桃花已经布满枝头，热闹兴然。

樱花却还没盛烈，只一两处的树梢上冒出几朵来，像是目露胆怯的懵懂婴孩，正小心打量这光怪陆离的世间。

同是春花，现在的光景下，前者生而恰当，后者生未逢时。两相比较，落差立现。

就像人一样，什么“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想也是堵心。

这边的餐店价位明显不是一穷二白的人能承担的，离得最近的包子铺也要坐两站公交，赵攸然犯懒了，就这么站在街边树下思考人生哲学。也有光着大腿显摆风度的女人路过，腰臀扭摆，婀娜多姿，一身睡衣头发蓬乱的赵攸然便格外醒目。

有人抱着一摞宣传单靠近：“姐姐，你要做头发吗？今天刚开业，六折优惠哦。”

赵攸然低头看，也就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顶多才上初中，仰着头，朝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

她接了一张过来，随意扫了眼：“做兼职？”

男孩怔住，又点点头，脸上火烧云似的红了一片。

赵攸然把宣传单丢到树下的垃圾桶里，双手撑在膝上，弯腰看着他：“想不想把这些都发完？”

“啊？”小男孩皱着眉，满是不解。

赵攸然笑了，指着来往匆碌的稀疏人流：“你啊，等会儿就和这些人说，麻烦帮我丢一下垃圾好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心肠也一定很好的，对不对？”

见男孩似懂非懂，赵攸然心情大好，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小不点，这种生存之道，我在七岁的时候就玩得顺手了，你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来，姐现在正好有空，教教你吧。”

说着就要拉他去做试验。

小男孩感到害怕了，大约是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神经病，一边后退一边摇头，吓得快哭出来了：“我、我不和你走，我还只是个孩子……”

“我还能卖了你啊？”赵攸然感到有趣，刚想逗逗他，一道尖利喊声骤然响起：“救命啊——捉小偷啊——快来人呐——”

声音由远及近，小男孩急忙躲到赵攸然身后。

赵攸然把他拎出来：“小小年纪这么贪生怕死，以后准儿一社会残花败柳！”

男孩瞪她：“残花败柳不是形容女的吗？”

“一个意思，”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其实男的如果长得很漂亮，都可以算半个女的。”

“……”

一辆白色卡宴正巧停在路边，一人从车里出来，穿着灰黑色呢外套，修身款，单排扣，脖颈上圈了厚厚的围巾，却只随意套了条灰色运动裤。看上去精神不佳，时不时捂着围巾咳嗽。

他身材颀长，黑色短发尾端还有略微湿意，大概是刚洗过澡出来的。

随着关门的动作，他不经意间侧过脸来。

清晨薄雾未散，闹市区的车来人往也还没彻底拥挤起来。他的眉目仿佛比寻常人多了点浓彩笔墨，天地苍茫倘若是砚台端座，他生就其中，竟漂亮如画。

小男孩观察了会儿，扯扯赵攸然的衣角：“那种的好像就可以叫残花败柳了吧？”

被莫名安了残花败柳名头的人，先是在原地站定，很快又弯身探进车里拿出一把小提琴，和驾驶座上的人说了点什么，后者驱车离开，他这才转身踏上台阶，缓步走近。

赵攸然咂咂嘴：“这叫装逼。”

谁没事大早上出门还带着把小提琴？是打算街头卖艺吗？可身上的一身行头加上这辆少说也得六位数的卡宴，根本不像是和她一样吃不起早餐的人。

还是装逼的可能性大得多。

说话间，那个小偷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这位装逼的残花败柳也走到了跟前。后面紧追而来的大妈还在鬼哭狼嚎个没停：“快、快抓住他！哎呦我真是命苦啊！这倒了什么霉啊我！”

随着距离的拉近，小偷狰狞的面容的越发清晰起来。

赵攸然突然生出一腔正义，一把抢过人家的小提琴，对准小偷的脑瓜瓢儿，咬紧牙关奋力砸去——

砰！

琴摔人倒。

琴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大妈拿起钱包乐呵呵地走了。

小男孩生怕自己也有连带责任，抱起地上的宣传单撒腿就要跑，跑了几步又返回来，抽出一张：“麻烦帮我丢一下垃圾好吗？你长得这么好看，心肠也一定很好的，对不对？”

男人垂下眼，入目两行“洗剪吹，你值得拥有的时尚”，鲜亮夸张的广告字样让他的眸色深了几分。

赵攸然见他神色不对劲，心更虚了，拽起男孩就想跑路。

结果，还没跑开两步，“呀——”手臂被男人一下子轻松握住。

眼看逃不掉了，赵攸然脑筋转得飞快，瞬时憋出哭腔，朝呆住的小男孩挤眉弄眼：“小宝，你快跑！不要管姐姐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想着报仇，仇恨只会蒙蔽你的双眼……臭小子，真跑了啊！”

临时搭建的姐弟情果然一点儿也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