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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凛月似乎说得兴起,“说来,那位老师也是有缘分,稍有年代的古琴很难找到衬手的,考虑到生活习惯弹奏辅具之类的问题,或多或少总会有不合意的地方,据说她也是找了好几年,才找到现在使用的那张,跟订做的一样顺手。”
顺手?
贺盛泽想起苏若蔷第一次弹那张花魁琴时,那样顺手,没有试音,也没有调弦,自然而然便拨弄琴弦,演奏了半曲。
“试稍有年代的古琴,有没有可能第一次就试到衬手的?”
“理论上机率不大。”赵凛月说,“现在能保存下来的,通常都有些来头,不是王公贵族,便是闺阁千金所用,这些名门女子所用的琴都是琴师照着姑娘的手指长,手臂长,量身而成,当然不是说别人就弹不得,只是不可能那样顺手,至于一次就衬手,我想那可能性很低很低。”
贺盛泽想起苏若蔷弹琴的样子,以及她第一次看到那把琴的眼神,几乎是千言万语了。
男人懂了,那是她的琴。
她就是那个花魁,那个遇喜。
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呢?
觉得自己是青楼女子,所以会被看不起吗?
所以真假参半,跟他说了花魁的故事,却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不知道她到底是病死的,还是病中过来。
“赵先生有听过华朝吗?”
赵凛月闻言一笑,“贺先生真是让我意外了。”
“就是有?”
“华朝短,短到只存在野史中,真假还不好说,但我个人是倾向有的,一个朝代再怎么短,也总有些东西留下来,其实我的论文原本就是想写华朝,但考虑到毕朝短。
竟不是历史承认的朝代,做为论文,论点恐怕不足,所以改写以唐朝仕女服为主,但收集的那些资料都还记得,其实也只差整理成册。”
赵凛月笑笑,“贺先生想知道些什么,若我有印象,可以跟你谈一谈。”
“有靖王这人吗?”
“有,华朝子嗣繁盛,他是唯一的赐死王爷,服毒之时,还不到二十五岁,王妃是大将军之女,大将军叛变,夫妻受到牵连,死后头悬城门数月,是他的红颜知己给收的尸身。”
“我听说,那红颜知己是青楼女子?”
“说是青楼女子,倒也小觑她了,此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珍物的眼力更是上等,据闻,靖王爷是先看到她的字画,才想与其相见,一些手抄书中,曾经有人录过靖王跟他这位红颜知己的几段故事,看来,靖王对她很是喜爱,还给她做了一把宣和琴。”
“既是王爷,要赎个女子,岂不简单?”
“正因为是王爷,才不愿意,再怎么精通琴棋书画,善解人意,终究是青楼女子,我们打个比方吧,贺先生若知道现在的女友过去曾从事陪酒行业,心里不会有疗瘩?就算是不得已,恐怕也还是很难说服自己没关系,现今社会都如此了,何况古时,那红颜知己再怎么秀外慧中,终究出身青楼,终究挂了牌,即便卖艺不卖身,那也是卖了,陪笑不陪夜,也是陪了,才女又如何,只要有人出价,便要出来见客,且不论那王妃能不能容,他便先过不了自己这关。”
原来如此。
难怪,她不肯说自己就是那把琴的主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个“遇喜”。
前生,喜欢的男人虽然对她有情,但也是嫌,也许是最后有所觉悟,但终究为时已晚,无法相守。
可是,如果她那样喜欢那个男人,那样的喜欢甚至可以让她有勇气攀墙收尸,甚至还将火化的骨灰送去大将军处,不是强大的爱,没有哪个女人有办法做到这样,既然如此,怎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又喜欢上自己?
佳笙完全没发现气氛古怪,“赵老师真厉害,不过是一个传说中的朝代,传说中的故事,居然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方面是我本来就有研究,一方面,我前几天得到一张画,大概是那张画的关系,这几天一直在跟几位学者要资料,都是有在钻研华朝故事的人,其中一位历史教授对当时的京城文化非常有研究,我得到不少珍贵的文章,甚至还有一些古书跟枪本的图档。”
佳笙好奇,“老师手机里有图可以看吗?”
“有。”赵凛月拿出手机,叫出档案,“衣服装饰看起来好像是处处错误,但这刚好是华朝的文化特征之一。”
“唉,真的耶,三阳开泰变成双羊,嗯,这纸太新了,是仿制的吗?”
“不是仿制,是新画的,说来你们大概也不会信,我妈开了一间画具店,那天我去看她,居然看到若蔷从里面出来,这张就是她试笔试墨的作品。”
贺盛泽挑起眉,若蔷?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佳笙非常捧场的哇了一声,“苏小姐的古画也太强了。”
“就是。”
“难怪我看老师这几天有空都找她说话。”
“所以你要记得了,人不可貌相,以前我也以为若蔷就是杂志上说的那样,但真的跟她交谈过后,我觉得那是经纪公司的问题,也许觉得她太聪明了,那样漂亮,又能言善道,会给人距离感,所以想给她塑造笨蛋形象,比较容易亲近。”
“所以老师真的在追求她啊?”
赵凛月弹了一下佳笙的头,没承认,也没否认,但表情说明了,他对苏若蔷相当有意思。
“佳笙有空也可以找若蔷谈谈,她对历史也相当有涉猎,尤其是文化演变史方面,服饰的细微之处,恐怕比很多专家还厉害,如果以后想走正规历史剧,要记得,魔鬼都在细节里,一件花纹错误的衣服,不会影响收视,但可以毁了一部戏的评价,你知道“天地春秋”压制DVD时为什么重新剪接吗,因为播出的时候被发现新娘子的衣服样式是隋朝才出现的。”
佳笙点点头,表示知道。
就在这时候,赵凛月刚刚为了看画,还握在手上的手机响起,萤幕显示两个字:若蔷。
“说人人到,苏小姐的电话。”
贺盛泽就看到赵凛月接了起来,又做了个道歉的手势,很快起身,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男人想,很好,这下是两方面的知己知彼了。
他知道苏若蔷对他不尽详实,也知道赵凛月想追求她。
那日交谈过后,他原本还想,反正还要等苏若蔷的经纪人找房子,还有时间,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赵凛月,客观的说,条件相当不错。
苏若蔷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可见,两人关系也相当不错——说来,那女人还没主动打电话给他过。
为什么不打给他?虽然说,自己也没有就是了。
但不一样啊,他又没打电话给其他女生过。
总之,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好好想一想了,得立刻有行动才行——如果,他不想失去她的话。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冲击,他也不想回公司了,直接驱车回家,而且突然想进她房间看一看。
这是他第一次进来她的房间,基本上跟他上次看到的客房原貌差不多,只是架子上多了一些食谱,桌子上摊着宣纸,笔架挂着洗干净的毛笔。
书桌下有个竹筒,里面卷着几张纸,隐约看得出来已经上色。
男人知道不该随便动别人东西,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鬼使神差去拿了竹筒里的东西。
第一张画的湖光山色,夕阳西下,远山飞鸟,男人莫名就觉得,这应该是临摹站在游船头看出去的风景,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来。
第二张则是一个穿着锦绣华服的男子,狐裘,皮靴,长发束在脑后,双手反剪,露出约四分之一的脸。
这应该就是那个靖王吧,可为什么……
第三张画证实了他的猜测。
同样一件披风,却是正面,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眉眼含笑——可那眉,是他的眉,那眼,是他的眼。
那竹筒里还有十几张画,每张画都是靖王,每张画都是他,连手上的胎记都一样。
贺盛泽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