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86

不论是从大局考虑上还是私人感情上,凌邺都不可能让端木渠倒台。.因为他并不能保证下一个上台的君主能否与天曌和睦相处,会不会在他和顾辰凉相争的时候倒向顾辰凉。

况且端木渠看上去嬉闹无度,但在朝政上一向铁腕无情,根本没有人敢逆其意愿,更无人敢存谋逆之心,这次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外部有人主导。事已至此,主导者谁已经显而易见,所以凌邺更不能让端木渠出事。

端木渠下一步很有可能兵行险招,直接向狄戎联军宣战。既然如此,他也就帮他一把,将那群蛮子歼灭在落雁城之外算了。

八月初二,三军对峙的局面被打破,端木渠率先向狄戎发动进攻,以十万人直对狄戎联军十四万人。

第一日,两军胶着大半日,胜负未分,在落雁城外丢下五千多具尸体。

第二日,狄戎大摆长龙阵,打得黑水国措手不及,败退十里。

第三日,凌邺对狄戎宣战,率五万天曌军与黑水狮军联合,直攻狄戎中军,歼灭狄戎联军一万余人。狄戎联军败退十里。

此后五日,狄戎节节败退,天曌黑水两国联军势如破竹,不但逼得狄戎数次撤退,还趁机收回被狄戎侵占的五座城池。

第十日,狄戎退至鸣沙山月河谷。

鸣沙山虽然叫山,但实际是由好几座山组成的群山,由于山体风化,石块上多细孔。一旦风沙吹过,沙子灌入细孔就会随着石块内的通道流过,发出阵阵声响,因此而得名。月河谷是鸣沙山中最难走的一道山谷,中间有条河名为月河,是荒漠里许多涓涓细流汇聚而成的一条河。河水两边都是怪石嶙峋的峭壁,除了河岸边两条狭窄的小路能行走之外,别无通途。但是穿过这条山谷就会遇到许多岔路,想要逃跑是在适合不过,追兵根本没办法找到正确的道路。

狄戎已然败退,定然是想要通过月河谷后逃跑,凌邺与端木渠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两人果断下令追击入谷,力图在谷中将狄戎联军歼灭。

不想人算不如天算,谷中高地上居然埋伏了大批军队,一等两人率军入谷,立马现身。

敌军占领了地势优势,谷中又狭窄不堪,不利于两人军队的施展。现身之后,敌军却不急着动手,似乎活活将两人困死在这山谷中,让他们在临死前受够精神上的折磨。

“没想到我们居然能中了如此低级的陷阱。”凌邺望着山腰上准备齐全的弓箭手后沉声道。

端木渠环视一眼,道:“因为我们两人都犯了关心则乱这个兵家之大忌。”

凌邺望他一眼,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后有追兵,前有虎狼,两侧还有毒蛇环绕窥伺,这还真是个绝路了。”

“你凌邺从不轻言放弃,从一个罪臣之子到如今权倾天下的定北侯,所遇的绝境还少了?也没见你出什么事啊。”端木渠哈哈一笑,打趣道。

“国主能从一个宫女的儿子变成如今这地位,想必所遇的困难不会比我少多少吧。”凌邺轻哼一声,不置可否道。

虽然两人喝过酒,打过架,但是还是改不掉没说两句就斗起来的习惯,总之就是看对方哪里都不顺眼。

“别说废话了,再不拿出计划,我们俩可就真要葬身在这破山谷里了。”端木渠正色道。

“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你自己。”凌邺淡淡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有办法?你怎么就知道我还会救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端木渠笑着晃了晃脑袋,“再说,你若不救我,就不必跟我一起来追击狄戎。.更何况,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黑水国让他人做了主的话,对你的大业也不利,你不会袖手旁观。”

凌邺冷然一哼,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好,我真是不救也得救了。”

端木渠嘻嘻一笑,抱拳道:“过奖、过奖了。那我可就站在一旁看你大展神通了。”

凌邺瞥他一眼,不再与他争执,招手叫来一个士兵低声吩咐了一两句。那士兵点点头后立刻跑开,找了几个看似普通的士兵细声嘀咕起来。不一会儿那几个士兵又再次跑开,各自找了几个人继续嘀咕。

端木渠看了半天没摸出头绪,转头喊道:“你在弄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有何命令直接让传令兵去传不就是了,这么磨叽的围住交代是何意思。”

“你的人铠甲质量如何,承受得住较大的压力么?”凌邺并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起了其它的事,“不要待会儿托我的后腿,我是不会分神去救你们的。”

“嘿,我黑水国什么都不多,就铁矿多,将士们的铠甲全都是千锤百炼造出来的,可能制作技术没你们天曌高,但用料绝对你们好很多,敢小看我国的铠甲?”端木渠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改明儿送你千八百件的,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刀枪不入”

“废话还真多。”凌邺轻嗤一声,语带讥讽,“这么厉害,不知道待会火药炸起来的时候还有没有这么神奇。”

“什么?火药?”端木渠登时瞪大眼睛看着凌邺,“你的办法就是火药?你疯了啊,这里地势这么狭窄,用火药你是打算和那些蛮子同归于尽啊?你要想死自己去死,别拉着我黑水国的勇士和你一起去死”

凌邺轻蔑的瞟他一眼,道:“那你就和他们硬拼去吧,我不会阻拦。”

“哼,想让我去帮你撕开逃命的口子?别妄想了,火药就火药,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端木渠斜睨他一眼,也不用传令兵,直接提气喊道,“所有人检查铠甲是否佩戴整齐,随时准备迎敌”

话刚落音,黑水国的阵营里就传出一阵阵铁甲相撞的声音,所有人都在检查自己的身上的铠甲。

整齐的队列中,每个人身上的铠甲都熠熠发光,漆黑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森然光芒。虽然身处绝境,但那些士兵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凌邺知道能够统帅这样一支军队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即便没有他,端木渠也绝对有能力带领他们走出这个山谷。

“好了,我的人很听话的,叫他们穿好铠甲他们绝不敢不穿,现在要干什么?”端木渠转过头得意洋洋的看着凌邺。

凌邺点点头沉声道:“两边和后面的追兵都是以逸待劳多时了,我们的人连日奔波,已经很累了,正面迎击没有优势。但我们前面的狄戎联军为了引我们来这里付出了极大代价,也早已疲惫不堪,我们只有赌一把,往前冲。火药我已派人往后安置,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如果我们冲不破狄戎大军,那就陪这群贼人一起葬身河谷吧。”

“一炷香的功夫?还真够紧的。”端木渠摸了摸下巴,道,“不过不这么紧怎么能显示出我黑水男儿的威风呢?哈哈,黑水的男儿们听着,一炷香的时间把前面的狼崽子们撕开一条口子,不然就和这群崽子一起葬身在这河谷里”

“是”

洪亮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山谷中,引起伏兵们的阵阵骚动。

“哈哈,没想到你真够狠的,居然军中还带着这么多火药”端木渠摸着下巴看着南面山谷方向,银甲的天曌士兵正在有条不紊的摆放火药。

凌邺漫不经心的瞟他一眼,缓缓道:“原本是打算用这些火药去攻打枫城的,现在看来大概要重新准备一份了。”

端木渠闻言愣在原地,半晌才呸了一口,恶狠狠道:“算你狠”说完扭过头审视自己的军队,不再搭理凌邺。

原来枫城是黑水国西南面的一大重城,不仅是黑水国西北的门户城市,更是一个商贸中心,黑水国的商人要去西域做生意就必须经过枫城,其地位相当于落雁城在天曌的地位。

一旦枫城被占,不仅黑水国的商贸将会受到重大打击,更将直接威胁黑水国的江山社稷。

凌邺这话自然让端木渠大为光火。

火药?凌邺居然要用火药?难不成他不想活了?这鸣沙山的山体本就松软,一旦用火药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山崩,谁都别想逃出去

阿耶那闻声顿时脸色惨白,凌邺和端木渠是疯子,他可不想当疯子他不想死在这里

还未等他想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就看见潮水般的黑色涌过来,黑水国的将士们各个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冲向狄戎联军。紧随其后的是穿着银色亮甲的天曌军队,两支军队和谐无比的拧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压向联军。

阿耶那发誓那是他看到的最快的一次行军,从开始到插入对方阵营,不过转眼间。优良的战马不惧狼马的嘶鸣,在狭窄的水岸边整齐有序的狂奔,扬起阵阵水花,所有的人都化作一阵旋风般席卷而来。

黑色的是浸毒的匕首,银色的是出鞘的长刀,他们在这迅猛的行军速度面前傻了眼,全都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其宰割。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银黑二色就已经直插入灰色的联军阵中,将联军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分而围歼。

山腰上的伏兵这才如梦初醒的开始发动攻击,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山下聚集的人群。奈何人员混杂,双方的士兵交错而立,许多箭矢都射到了狄戎联军身上,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平日里静谧的河谷在这一刻喧嚣异常,静静流淌的河水被流出的血所染红,潮湿泥泞的水岸边横七八竖的躺着许多被射成筛子的尸体。

嘶吼声,惨叫声,兵戈相撞声,战马嘶鸣声以及箭矢的声音交织成一场盛大的音乐盛宴。

正在奋勇杀敌的端木渠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转头一看发现是凌邺。

凌邺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大军背后的退路看了一眼,端木渠立马意会到他的意思,点点头以示回应。凌邺也不多说,横剑劈开一个偷袭他的士兵,迎向一群向他攻来的人。

刚刚凌邺与端木渠交谈时并未压低声音,所以在场之人都听到了凌邺要用火药的计划。于是乎山上的伏兵和南边谷口的伏兵都在不断地向北面出口移动,一来可以沉重打击天曌黑水两国的军队,二来也可以避免火药爆炸之时对他们造成的损伤。

所以当剧烈的爆炸声和山石滚落的声音从南边谷口传来的时候,所有的伏兵心中都长吁一口气,总算躲过那灭顶之灾了。

然而下一刻,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原本和联军杀得兴起的两国士兵突然不再恋战,全速向后撤离。初始联军还以为他们胆怯,想要退缩。正是兴头上,岂容敌人退缩,阿耶那大手一挥,命令联军反扑而去,可后来他们就不那么想了

两国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南面出口奔去,数十万大军居然顶着不断滚落的山石有条不紊的撤出河谷

此时南面河谷已经没有伏兵,猛烈地火药又将出谷的路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次可容数十匹马奔腾而出,撤退十分顺利

阿耶那气得大叫,命令士兵全力追击。没想到原本只是细微的山石滚落,到最后居然演变成大块的石块坠落,山体都开始椅起来。没等他们的大部队奔到谷口,两侧的山体就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千万年来被风化的山体根本承受不住那么多火药爆炸的能量,再也支撑不住的开始了剧烈的晃动。那些最先冲到谷口的士兵几乎全数成了山石的牺牲品,被巨大的山石压在下面尸骨无存。

不断地有大石块从山上坠落,一座山的椅牵引起了第二座山的晃动,群山接二连三的开始椅。就连大地似乎也被山体影响开始震动,谷中的人被震得东倒西歪,连站立都很困难,更别提追击了。

许多将士被滚石砸得头破血流,脑浆并裂。山腰上的伏兵更惨,有的直接被巨石砸落,等摔到地上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团肉饼,有的侥幸逃过山石的打击,却被断裂的山体吞没,不知道掉到哪个地方去了。

到处都是山石滚落,到处都是人的惨叫。这场景比刚刚的厮杀要惨烈许多,在大自然跟前,人的力量是那么渺小,许多武功不错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山石砸得鲜血四溅。

阿耶那吓傻眼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了,若不是几个心腹侍卫拼死为他挡住石头,他也早就横尸当场了。这一趟南征,他见识了太多挑战他忍耐底线的事,不论是最开始聂清然利用部落间的矛盾以少胜多,还是后来聂清然独身一人面对联军对他造成的震惊都不如这次来的猛烈。

用火药在这样狭窄的地方声东击西,一旦有个闪失就是和敌人同归于尽那个男人居然敢走这一步,用上天的力量在绝境中来给自己觅一条生路要做到这件事,不但要有过人的魄力,更要对自己的部下有绝对的信心和指挥力。他自问绝不敢像他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并非是那个人运气好,而是实实在在有这样的胆识和手段,有万全的把握能做成功这件事

虽然这才是阿耶那第一与凌邺交手,但这一次就足够彻底击毁他的自信心以小见大,凌邺绝不是个可以轻易欺辱的人

这样的男人根本让人产生不出与之为敌的意图,因为这天下根本没有人能比上他

阿耶那这才发现与那个人合作,挥军南下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错的决定。他给自己选择了一个自己永远无法超越的对手,还把狄戎这六年来修养生息的成果全数毁灭

他是狄戎最大的罪人,他有何面目回去见狄戎的百姓可就算是死,他又有何面目去见父亲当年父亲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不要再去打天曌的主意,要埋头打理好部族内部的事,二十年之内不得再兴战事。

可惜他不知天高地厚,六年之后就以为自己羽翼丰满,足可以抗衡天曌,加之那人的挑拨和许以重利,于是联络了其余的部族,一起挥军南下。事实证明,他还是太过愚钝,太过狂傲,没有听父亲的忠告,把狄戎引上了绝路

那个人想要扳倒凌邺?根本也是痴心妄想,如果那人有这本事,又岂会被逼到这个份上?不过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他再也不会和凌邺敌对了。

在这烟雾弥漫、血肉横飞的修罗场,阿耶那愣了许久后突然放声狂笑,无奈与凄凉融合在这笑声中久久不能散去。

史载永嘉九年八月二十三日,定北侯与黑水国主联手抗击狄戎联军,被联军yin*至落雁城外鸣沙山月河谷,四方皆为敌军。定北侯兵行险招,用声东击西之计引南面伏兵到北面,以火药炸开鸣沙山南口,率大军撤出河谷。其后爆炸造成山崩地裂,将谷内联军退路堵死。两国联军损伤不足一万人,十余万狄戎联军葬身河谷,逃生者不过十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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