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夜深花睡去
晚上张楚阳突然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慌忙的来不及收拾桌上的药草,怔怔的望着他‘你怎么不敲门’
张楚阳在目光看向她桌子上的东西时,目光瞬间变得寒气逼人,灵絮心里虽然有些心虚,但语气还是慎然的说‘我只是拿来认药的而已’
张楚阳眼睛扫了桌上一圈,眼中凌厉一片,姑婆芋、麒麟花、孤挺兰、黄金葛,这些全是身怀剧毒的毒草,一般人如果稍不注意,沾上一点便会中毒,张楚阳看着她,目光突然变得很深很深‘全是剧毒’
灵絮咂舌,指了指桌子旁的药箱‘我准备好了所有毒的解药的’
他的目光一扫那个箱子,转到她有些害怕的脸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听他这样问,灵絮便明白了,他一定是明白了自己那这些剧毒是为了对付杨泰的
‘我是怕,我’灵絮见他脸色极不好,心头无端的一跳,不知该解释什么,说些什么
‘你是怕我阻止你吗’张楚阳缓缓走近她,他身上淡淡的梅花香飘入鼻中,丝丝缕缕的荡入心间,灵絮无端的害怕起来,她一下后退了两步,腿跟处撞上了身后的椅子,屋外月色如霜,屋里却如静止了一般,安静的可怕,灵絮眼中有浅浅的雾气,声音微颤的说‘是,我怕你阻止我’
张楚阳忽然别过头去,像是怕看到什么,背对着她说‘絮儿,我希望你明白,无论你想做什么,我永远也不过问,因为你对我来说,还算不得什么,对于一个把自己藏得那么深不敢面对的人,我也不想去在乎,’
灵絮听后,有一丝心虚,又有些难过,因为他说,她对他来说,还算不得什么,她明白,他这是生气了,自己做什么都不告诉他,都背着他。
顿了顿,她说‘对不起,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终将会成为这里的过去,我不想你为我做什么,也不想你为了我好而阻止我’
‘终将会成为这里的过去,你什么意思’张楚阳毫不含糊的话语里有些讽刺的语气
她看着他,那如同晨曦微光的容颜,从前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笑容,而现在,他看着她的神情那样冷冽陌生,他从未这样陌生的看过她,让她心里泛凉,难受的胸口间有些微促的起伏着‘我会走的,走了以后,就和这里没有一点关系了’
最终,两人都独自沉默了许久后,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而去
他的不阻止,一再容忍,她心里多多少少能明白,可是,心里越明白,她便会越害怕,怕他的纵容,他的好,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害怕,可是她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她需要的是更快的学完医理,离开这个黔墨院,离开这里她还不知道的是与非
灵絮不知道南嫣那天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第二天,钟子锦便又匆匆辞行,临走时灵絮看到他去找了娇芜,可是灵絮知道,娇芜没有说一句话,而钟子锦彷如不在意一般说了些关切的话便出了门。
路过灵絮门口时,笑意盎然的大声说道‘我会路过原州,要不要跟我一起’
灵絮开了门,也大声说‘不去’钟子锦指尖弹在她的额头,有些无奈的说着‘你会伤了他的心的’
灵絮讪笑道‘不会的,我对他一直都不太好,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钟子锦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说完转身离开,灵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喊道‘钟大哥’
她跑到她面前站住,钟子锦有些惊奇的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灵絮轻笑了两声‘钟大哥,我托你一件事’
钟子锦明显听了她那声大哥开心了起来,扬眉说‘两年你终于肯真心叫我一声了,说吧,什么事’
灵絮娇可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线挂坠的玉佩,将它放钟子锦手里‘你路过原州的时候将这个玉佩交给高琰,告诉他让他别辜负了锦绣’
‘锦绣,高琰哪个贴身侍女,絮儿,你这唱的是哪出啊’钟子锦疑惑的看着手中的玉佩问
‘你把它交给他,他就会明白了’灵絮说
钟子锦叹了一口气‘他照顾了你两年,守护了你两年,无微不至到我都羡慕了,你为什么就不动心呢’说完他深深地看着她‘看来,我一直查不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心里住着的那个人吧,是不是’
灵絮一下变了脸色,一拳打在他胸口‘不要以为你多聪明,调查我,我看你能查出了什么’
钟子锦摸摸胸口,悠然的双手交叠在胸前,盛气凌人的说‘那人到底是谁,你不妨告诉大哥我啊
灵絮连忙说‘没有,你这个八卦的男人,不是说有急事吗,还不走’
钟子锦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既然心里有人了,就别靠楚阳太近’这是他走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灵絮听后,目光瞬间深得无法自拔,转瞬又错开他的目光
‘你这人说话太不靠谱’灵絮说完后,钟子锦淡笑的离去了,可她心里却久久平复不下来
那几日,总是阴雨不断,雕木窗里吹进阵阵冷风,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扰的灵絮无法安静下来,从小她就讨厌下雨,讨厌阴雨霏霏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毒粉,走到窗前正准备关门,听到门口有动静,转头一看,张楚阳一身锦白衣袍,清俊的如天上月,只是面色微微发白,那日后,已是很久不见他,只是现在见他,总觉得他像是生病了一般
‘你,怎么来了’灵絮的声音微到几乎听不到
张楚阳浅笑‘絮儿’
‘嗯’灵絮应道,觉得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烛光中他的笑容明灭让她微微一怔
他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手心的凉意让灵絮一下慌张起来,太凉了,像是没有一丝温度,她仓促的想逃,却和上次一样被他拉的更近,他笑‘我又不会这样,你干嘛这样怕我’
灵絮故作坦然的说‘哪有怕你’
张楚阳举起另一只手,一根细红的十二寸绳上拴着一颗黑色如玛瑙的圆珠子,温柔的将绳子缠在她手腕上,边打结边说‘戴上这个,可以祛毒的,那样你跟再毒的药草打交道,我也就放心了’
珠子本身有股特俗的香味,让人闻后心旷神怡,香气迷离中,只觉得这珠子,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她静静的低着头小声的说‘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为什么’他半笑着说,有些发白的唇色扬起好看的弧度
灵絮有些极不自然地说‘不为什么,就是不值得’
沉默了好一会,张楚阳面上轻笑了一下,将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知道我对你好,为什么要逃避我不肯面对’没有’
‘没有吗,关于我的师父,你的亲生母亲,我承认我是因为这个对你好,可是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明不明白’他的话,我也是有私心的,字字清晰,落在心上。
灵絮慌了神的说‘南嫣姑娘你也对她很好,也是同样有私心吗’说完后却恨不得立马上墙撞死,她说这话怎么显得这样酸啊
‘可是那种好不一样’张楚阳说
灵絮避开他的目光,害怕他再说下去
张楚阳一直看着她,在她的目光里像是读懂了什么,他缓缓放开她,语气充满无奈‘刚才的话呢,是半真半假的,可是,当年在师父坟前发过誓,找到你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所以你毋庸置疑,我一定会做到’
灵絮背过身不敢再看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那颗珠子,脸色微微惨白‘我不要你照顾,学完医术我就会离开的,我------会走的’
‘我要是不准呢’张楚阳语气酌定的说
灵絮随即摇头‘我没有签卖身契,不管你准不准,我都要走,我和你之间,没有多大关系’
张楚阳的目光一下暗淡下来‘你走后,要去哪,去找高琰、公孙穆,还是籍桑’
灵絮猛地回头,震到身子都有些发颤,她不惊讶他知道了这些,在这个长平皇城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只是现在听了他的话心中竟难受起来,她转头坐到桌子旁,强颜欢笑的说‘我走后,你就当没有找到过我吧,我会早一些走的,那个时候,你不要管我,不要理我那样就好了’
张楚阳极力抑制的眼中,失望的震颤着,从窗外吹进的冷风衬得她单薄的身子有些萧瑟,无悲无喜的眸子里水澈一片他几步走向窗边,伸手将窗户关上,却没有在关上后转过身来,苍白有力地手指搭在窗沿上,冷声说着‘我会记的你今天说的’
灵絮咬着唇,只要再一用力便尝到血腥味,一声关门声传入耳中,带着失望、冷漠和无言
她终究还是不忍的,这个陪在娘身边十多年,温润如玉对她很好的男子,应是她在这个世间的亲人,不管是竹屋坟前、花灯节上、那样细心教医、每次对她暖如晨光的笑,明明心里有温暖,可是她刚才竟是那样否决他的关心,努力与他撇清关系,她有什么资格否决
他不过是因为娘的关系对自己好,或许没了这层关系,她与他什么都不会是,更谈不上教她医术,对她笑对她好,想着想着,她奋力冲出门,哗哗的雨声里,她快速的跑着,终于在走廊的尽有追上了他,气喘吁吁‘张楚阳,我刚才的话不全是真心的’
张楚阳定住脚步,愣了一下随即清雅悠然的一笑,万物皆失色般的美‘我明白的,只是我想知道,哪句是真,那句又是假’
灵絮回应着他的笑,突然觉得心里一松,在原地拉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笑着‘那些你不爱听的话,都不算真的吧’
‘那行’张楚阳一笑说完,看了她一会,手指轻抚她的鬓角,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