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冷冽下的温情
夕阳西下,小院笼罩在金黄色的余晖中,微风裹挟着潮润腥咸的海洋气息,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屋后孩童们嬉戏的笑声穿过低矮的围墙飘进院落,凭添了几分浓郁的生活气息。.
石山趁着大伙儿说笑的空档儿,附在云琛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说,知道我出去看见谁了吗?陈健一大家子!这倒在其次,奇就奇在温茹萍和崔敏娜那一对搅乱星和他们一家子坐在一块堆儿,看上去还挺他娘的融洽!我在后厨那儿琢磨了半天,愣是没整明白他们是赶巧碰上了,还是私底下瞒着我们在来往?”
云琛淡然一笑,剥了一粒毛豆送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有句民谚叫做:天要落雨,娘要嫁人。三哥,自然和人类的必然规律都有其不可逆转性,随他们去吧。”他在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之所以不动声色,出于多方面的原因考虑,安然和安哲的心情他不能不顾忌,还有一个原因,他认为以陈健的智商,就算与温茹萍和崔敏娜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和勾当,他也不会愚蠢地把她们带到自己的家庭聚会上来,今晚偶遇后拼桌的可能性极大。
石山脸色凝重地说道:“云琛,不是哥哥我属曹操,今儿这一出,正经让我想起你订婚那天的事来了,你说她娘的温茹萍和崔敏娜出场的时间怎么正点得那么邪乎?连你三嫂那个头脑简单的妇道人家都看出不正常来了,晚上回家还跟我磨叨,说哪有那么巧碰巧的事,俩人居然踩着鼓点上场,肯定有内鬼给他们通风报信。你说,这内鬼会不会就是他娘的陈健?”
云琛幽深的黑眸闪过一抹凌厉,迅疾隐去,余光瞟着安然,不动声色地说道:“三哥,世间万物的发展都逃不过必然的客观规律,陈健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他如果心里还把我们当兄弟,知道该怎么拿捏轻重,把握分寸,如果一意孤行往极端上走,我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
说实话,石山的疑问他不是没有过,但怀疑和事实毕竟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未加得到证实的事物,保持缄默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不过,陈健丹东之行的离奇表现,怎么看都与简单不沾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探触自己的某种底限。.总之,在没有解开陈健身上的几处疑点时,自己有必要对他隐晦的加以防范。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内鬼引发的破坏力大都是毁灭性的,威力不容小觑。
“云小子,不赶紧给你庄伯伯敬酒,在那儿咬着耳朵瞎嘀咕什么?”孙峥岐语气有些不悦,目光掠过石山时几不见地皱了下眉,搞什么鬼,私下吃顿饭带个外人进来搅合什么?眼里的温情瞬间褪却,连空气也变得稀薄阴冷起来。
云琛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眼神变化,了悟地笑了笑,说道:“孙伯伯、庄伯伯,刚才忘了给你们介绍我哥们了,这位是我好哥们石山,现任云氏扬帆国际酒店总经理,我和哲的好三哥。”
安然抬起头,不失时机地跟了句:“孙伯伯,三哥人很好的,我爸爸评价三哥忠厚质朴,外婆说搁过去三哥一准是个田七郎式的侠义之士,我和安哲都很喜欢三哥的。”
石山一愣,他没想到云栳这么隆重地把自己介绍给两位党政大员,更没想到安然会如此补充说明,尤其是他们最后那一句,云琛说,我和哲的好三哥;安然说,我和安哲都很喜欢三哥的。这两句话让他感动得差点落泪,胸腔涌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浪,压都压不下去,满脑子盘亘着一句话,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他努力克制住激越的心绪,起身端起酒杯,敬畏地说道:“孙书记、庄市长,石山承蒙云柰安哲不弃,喊我一声三哥,是我的荣幸!套用我爸的话说,这是我们老石家上辈子修桥铺路积来的缘分。我这人嘴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豪言壮语,一句话:我石山以后哪怕是脚踩刀尖,身陷油锅,也绝不辜负他们这声三哥!孙书记,庄市长,我敬你们!”
孙峥岐与庄德全默契地对视一眼,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下,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那俩混小子都喊你三哥了,小然又这么敬重你这个三哥,你也别生分地喊我们什么书记市长了,改口跟着俩混小子喊伯伯吧。”
自古明君需要贤臣辅佐才能成就千古霸业,云柰安哲这俩混小子将来身边都需要一个能够肝胆相照信得过的人,在前面为他们披荆斩棘,在身后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背负一些负面的东西,无悔无怨地为他们努力善后,他也一直在为他们物色这样的人物。至于这个石山是否堪当此任,还需要假以时日多方考察。
石山不是个愚钝之人,他深知以自己的水平根本入不了孙峥岐这位党政大佬的法眼,云琛的介绍只起到了一个铺垫性引荐作用,根本无法撼动他的主观意识,安然看似无心的补充说明才是他改观的关键因素!感激地看了他们小俩口一眼,激动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孙伯伯、庄伯伯,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他一仰头喝干杯中的HENNESSY XO,豪爽地翻转酒杯示向他们。
安然放下筷子,急忙伸手捂住孙峥岐的杯口,急急道:“三哥,孙伯伯不能喝酒。”扭头道:“庄伯伯,您也不能一口闷,伤身体。”
庄德全看着她布满关切的小脸,心中一动,如此善解人意的小人儿不要说孙大炮毫无招架之力,就连他的心都跟着软成了一团上等丝绸,软糯的关心之语完全发自内心,没有丝毫做作的成分,这个世界上怕是不会有人能够对这样的关心免疫!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笑眯眯地把酒杯送到鼻子下贪婪地深吸一口,馋涎欲滴地说道:“老孙呐,闻着这洋酒的香味,我这哈喇子都下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安然眨着纯净如水的大眼睛,软糯地坚持道:“那也不能一口闷。”说话间一缕长发调皮的从耳际垂落。
云琛抬手把这缕长发给她挑到耳后,动作随意自然,却不乏柔情浪漫。
孙峥崎眉宇间氤氲着宠溺的笑意,故作幽怨地说道:“还能怎么办?守着个小管家婆想过瘾也不敢呐。小棉袄啊,伯伯跟你打个商量,你看你三哥都敬酒了,我和你庄伯伯不表示下有点说不过去,这么着,我和你庄伯伯一人抿一小口,给你三哥回个礼顺带着解解馋,怎么样啊?”此刻,他不是冷酷无情的政客,只是一个周身洋溢着慈爱光芒的邻家老人。
安然孩子气地说道:“说话要算数。”
“算数!伯伯多咱跟你说话不做数啦?都是跟安哲那个混小子说话不做数。”孙峥岐抿了一小口,抬眸看向石山,说道:“一家人不用那么客套,坐吧。”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自动卸下面具,打开阴暗的心门,拥抱阳光。所谓的走不进他的世界,是因为你不是契合他生命的那一缕阳光。
安哲碰了下云琛的杯子,嬉笑着调侃道:“二姐夫,酒可真是好东西啊,逼得某人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孙峥岐笑骂:“你个混小子就贫吧你,多咱把你关起来就老实了,明天早晨八点给我老实滚市委来,我让凌峰送你去党校。”
安哲一手撮着腮帮子,痛苦地说道:“您老饶了我吧,我一小虾米就不劳组织部长亲自出马相送了,明天还是我自己开车过去吧。”
“不行!你个混小子要是半道给我溜了,我还得派人满世界抓你去。”孙峥岐断然否决。
“刚才庄伯伯不是说了吗,民不与官争,我这都被您老牵心挂肝地惦记上了,除了就范这一条路是阳关大道,其余都是火焰山,我溜得了吗我?”安哲嬉笑的话语透着一丝淡到极致的苦涩。
云琛看着他唇边绽开的苦涩,忽然觉得他的选择,在某种意义上折射出了杰克.伦敦作品中的主题——冷冽下的温情,刚硬冷酷与缱绻爱意并存。诀别过去,踏上一条充满未知和血雨腥风的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份勇气。
他不敢想象有一天如果安然洞悉安哲今天的牺牲是为了她,会哭成什么样子,以安然的性子定会生活在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中不能自拔,这个结局是他永远都不想看到的,为了不让那一刻来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所有知情者一起隐瞒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