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摩诃曼珠沙华
温茹萍此时满脑子都是那个脑袋裹得像木乃伊的扫把星,抬腿从自己身上跨过去时的镜头回放,心底的愤怒风积云涌,她抬眸四处睃寻,猛地推开崔敏娜,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扑向正欲离开的陈健,捶打着他的后背尖声叫骂:“杀千刀的扫把星,姑奶奶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真爱,你爱上的人生生世世都和你是花叶相错的彼岸花,让你个扫把星一辈子都站在忘川河畔,黯然神伤地眺望彼岸花开,你记得她,她却忘了你!”
彼岸花,是恶魔的温柔。.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开在忘川河畔的接引之花,冥界唯一的花。佛云,荼蘼是花季最后盛开的花,开到荼縻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
彼岸花开,是爱与恨交织的盛期,仰望的姿势,有如一只只伸向天堂祈祷的手,绝美艳丽,如火,如荼,如血,亦如叹,远远望去犹如鲜血泼地,是黄泉路上唯一炫目而亮丽的风景,据传这妖冶浓艳得令人心惊的花朵,散发出的花香具有唤起死者生前回忆的神奇魔力。
多么惨烈的惩罚与折磨!
记起彼此,再忘记彼此,在花叶相错的痛苦轮回中,背负着终生无解的诡异毒咒,跌进永远无法相见的悲恋。
正如《佛经》记载:彼岸之花,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凡尘中的男女唯爱而生,没有一个人能够忍受与挚爱,生生相错,独自彼岸。.
温茹萍的诅咒恶毒至极,透着嗜血的疯狂,所谓大家疼总比一个人疼更能慰藉失意的心,下地狱也要拖上个倒霉鬼来做垫背,大抵莫过如此。
陈健高大魁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下一秒,猝然转身,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反手把她抵在身旁一株法国梧桐树上,狠戾地低吼道:“该死的疯女人,有胆量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让你从此开不了口!”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唯独在安然这个问题上,他听不得任何的不吉与诋毁之词,这个该死的疯女人居然诅咒自己和安然花叶相错,简直是罪该万死!去他的花叶相错,他陈健即使负尽天下人,向世界宣战,也要打破这个该死的诅咒!卡在温茹萍脖子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温茹萍仿佛听到自己颈椎折断的声音,电光火石间看清给自己下咒之人是陈健,这个认知彻底吞噬掉她的理智,非但没有让她气势减弱半分,愤慨的怒火反而呈几何状叠加飙升,瞬间攀附到峰值。
她双目怒瞪,双手死死抓握住他的手腕,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毫不畏惧地从受制的嗓子眼里费力挤出:“陈健,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安然,我诅咒你抱着单相思下地狱,摩诃曼珠沙华,多马富有禅意的名字,呵呵呵……”尖细虚弱的笑声透着彻骨的恨意和挑衅。
崔敏娜看着陈健脑袋上白花花的绷带怔忡出神,他怎么受伤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关键问题是他怎么和温茹萍交上手的?难道刚才弄巧成拙撕破温茹萍裙子的那个人是陈健?!全乱了!说书唱戏也不会这么赶巧,简直就是巧他爹遇见巧他娘,巧到一块堆去了!
眼见着稳如温茹萍因呼吸不畅直翻白眼,她甩甩头,抛下心底的诸多疑问,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奋力拉扯着陈健劝说道:“陈学长,大伙都看着呢,你快松手,再掐下去开心果会没命的;开心果,你冷静一下,裙子的事慢慢跟陈学长说。”
“这个扫把星从我身上跨过去,你让我怎么冷静?”温茹萍难得一见地流下泪来。
崔敏娜只觉得脑子不够用,闹活了半天原来她不是心疼裙子,无端受了他的胯下之辱才是发疯的根源,余光扫着围观的人群,说不出的郁闷难堪,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跟温茹萍搭不到一个频道上,对她的容忍度似乎越来越低,她不敢保证再有这么一次,自己是否会像现在这般留下来陪她供人围观赏玩,或许今天之后是时候跟她拉开距离了,再跟她搅合下去,没准真能让她给带沟里去上不来,背后那个岳不群就能害死她。
陈健一愣,刚才光顾着捡项链,仓猝间自己好像是从一个人身上跨过去的,难道是从温茹萍这个疯子身上跨过去的?他知道有些地区对此甚为忌讳,心底隐隐生出些许愧疚,手上的力道不自觉间有所减缓。
此时换作其他人,他一定会真诚地求得对方的谅解,但这个人是温茹萍,几秒钟前还在声嘶力竭地诅咒自己和安然一生无缘的人,爱而不得的辛酸卷起熊熊燃烧的怒火,连带着把那一丝愧疚烧得一干二净,垂眸看了温茹萍足足有一分钟,突然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温茹萍,我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呢?我祝你昙花一现,这个诅咒可够分量?!”
昙花又名韦陀花,在黎明时分朝露初凝的那一刻寂然绽放,绮丽的花朵,迷人的姿容,凝聚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刻骨相思,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可惜韦陀是菩萨,无法有情,也不能有情,禁忌之恋,注定无始无终。
仓央嘉措说: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其实,不是那些人走不动,是放不下。如果昙花能够放下对韦陀菩萨的爱,又何必为博他一看,耗尽千年修行绽放最美丽的一瞬?世人未必不懂因果,神灵亦未必真正放下过情爱,只不过他们比世人懂得自律的可贵,更善于驾驭自己的情感,约束自己的行为,不会如世人般陷入偏执的泥潭损人祸己。
温茹萍闻言脸色煞白,眼神空洞散乱没有焦距,像是瞬间被人抽去精髓一般,一扫之前的疯癫和玉石俱焚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