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侠义的标杆
谭森拎着暖水瓶过来给他的杯子续满水,动容地说:“安院长用最质朴无私的情怀,树起了本世纪最后一根侠义的标杆,太让人感动啦。.”
安然紧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
潘治源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看着她动情地说:“五队有一个研究古乐器的老先生,不知打哪儿听说了这件事,下工后绕路跑到我们宿舍,握着孙峥岐的手说:我就说几句话,安医生就是一曲悠扬的古韵,踏着四季的节拍而来,不仅愉悦了我们的身心,也救赎了我们孤独的灵魂,为了这一首古韵,我们没理由不坚持活下去,下次回信的时候替我谢谢他。
说也奇怪,每当有人感到坚持不下来,绝望地想要放弃的时候,邮递员就会神奇地出现在场部门前,扯着脖子喊:XXX,包裹!
大伙听见喊声活也不干了,丢下手里的工具,不管有没有自己的包裹齐大伙地奔着那一抹绿色跑去,这个时候你再看那些家里寄来包裹的人,就像是要去参加一个神圣的仪式,在大伙羡慕嫉妒的目光里,昂首挺胸地从邮递员手里接过包裹。
小安或许会在心里问,包裹又不是寄给你们的,你们跟着瞎乐个什么劲啊?没错,包裹的确是寄给别人的,有时这个人我们认识,有时这个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但心情却是一样的高兴激动。没人说得清这是一种什么感情,总之大家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抱着一种谁也说不清的信念,周而复始地等待着邮递员下一次的到来。.
音河农场地域偏僻,条件艰苦,送到那里劳动教养的清一色的极右分子,基本属于冥顽不化那一类,家破人亡的居多,最初能收到家里寄来包裹的有百十号个人,几年下来,仅剩几十号人,十几年下来,剩下的不过三五人。
孙峥岐就是这三五人中的一个,他平均一个月能收到两次包裹,赶着逢年过节包裹里还会夹带上几块钱,寄件人全部来自同一个人同一个地址——山东安泽宏,整整15年,从无间断!
15年是一个什么概念,没人能计算出它的价值,因为它是无价的!这些年,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也曾扪心自问过,换做自己,在自身身处寒冷的时候,能不能像泽宏老弟一样,无私地分出一半的温暖给别人,而且一给就是15年!
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一年两年我可能会做到,15年对于一个自己都看不到明天的人来说,根本坚持不下来,可人家泽宏老弟做到了!所以说,我潘治源就是个俗人,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潘治源说不下去了,他起身走到窗前。
云琛眸色幽深,心底的震撼几乎要破胸而出,关于岳父和孙峥岐的故事,坊间众说纷纭,光他亲耳听到的版本就不下十个,通过他人的嘴转述给他的更是无以计数,哪一个版本都没有潘氏版本来得真实且具有说服力,他作为一个目击证人,由始至终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故事,没有人比他更能掂出这份友谊的重量,说它是无价毫不为过。
他突然很不齿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如果安然知道自己把她作为一枚重要棋子布进局中,她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失望地弃他而去?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尽己所能地在人性与利益之间寻求平衡。站在他的高度,他有诸多的迫不得已,作为资本运作者,他必须把利益置于首位,即使这份利益是建立在血腥之上,他依然没有退缩的权利,只能踏着血腥勇往直前,因为他肩上扛着云氏几千名工人的饭碗,雷老虎海产加工厂的倒闭,就是一部活生生的丛林法则活教材。
安然紧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他从来不知道爸爸为孙伯伯做了这么多,妈妈和外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些,相比孙伯伯的遭遇,他们在外公的老家已经是天堂。
那个时候,只要批斗爸爸,曾祖母都会怀揣五姥爷的烈士证捧着他的遗像,带着三姥爷四姥爷和堂舅们站在他身边,用最朴实的方式保护爸爸。那些年,他们虽然吃了许多苦,但精神是富足的,因为背后有亲人这个强大无私的后盾支撑着他们。
云琛知道安然的童年因为政治原因,有许多不愉快的记忆,潘治源的话一定是勾起了她沉淀的回忆,他倾靠过去,掏出手帕温柔地给她擦着奔流不止的眼泪,低低地劝哄着。
谭森见状,看了眼大领导的背影,故作惊讶地说:“哟,小安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啦?也不先打几个响雷,大家伙也好准备雨伞啥的,赶紧停雨,再下下去都该回不家了。”
扑哧!安然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推开云琛。
潘治源转身坐回到椅子上,他突然有一种强烈地诉说愿望,似乎觉得今天不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告诉他们真相,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到了冬天,这份等待就变成了消磨耐性的活计,大雪封路的那一两个月,别说邮递员鸟都飞不进来,这个时候大伙个个变得易怒暴躁,尤其是峥岐,就是个火力十足的火药桶,逮谁轰谁,每逢这个时候,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农场干部见着他全都躲着走。
只要收到包裹,孙峥岐就咧开大嘴开始跟大伙磨叨你们姐弟俩小时候的故事,当时大伙都还以为泽宏老弟就一儿一女,后来还是老庄趁他不在偷偷告诉我们,你们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叫安心,打型孙峥岐不对付。
有一次他们两口子干架,他跑你们家去蹭饭,人都在饭桌前坐下来了,你姐姐安心愣是把筷子给他了夺下来,死活不让他吃,可把个孙峥岐给气坏了,最后还是你外婆灵机一动,把饺子给他端到仓房(储物间),他猫在那里吃了两盘饺子。想想孙峥崎那个火爆脾气,窝在仓房往嘴里扒拉饺子,那场景光想想就笑点十足,哈哈哈……”
众人跟着放声大笑,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