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给老虎一座山
陈健从茶几下取出一只竹制茶叶罐，伸手拈出一撮茶叶放进他面前的玻璃杯里，拎起暖水瓶续上沸水。.
茶叶在杯中翻滚舒展，一缕醇厚醉人的茶香在房间弥漫开来。
云琛看着叶片在杯中沉浮，他仿佛看到栉风沐雨的芸芸众生，为浸泡出生命的芳香，在沧桑岁月里沉浮。深吸一口气，赞道：“汤色清洌，香气馥郁，正宗的闽地名茶铁观音。”
陈健爸爸把茶叶罐推给他，笑着说：“果真是行家。上礼拜，一个早年的老工友回福建安溪探亲回来，给送来罐自家产的铁观音。回头你带走，家里没个懂茶的，再好的叶子也给品糟践了。”
“谢谢陈伯，那我就不客气了。”
“先别忙着乐观，品茶。你贸然打破几千号人的大锅饭，让这些亲娘不亲后娘不爱的孩子一下子没了果腹的口粮，万一有哪个想不开回家抹了脖子，你就不怕将来被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陈健调侃的语调暗含担忧。
云琛自信地回道：“不将他们置之死地，他们又怎会背水一战？历史是公正的，我被载进史册的那一笔，也必定是推动改革进程的先驱和实践者。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不敢说将来没有，我只能说，我会竭尽所能地把这种几率降低到零。”
石山伸了个懒腰，抱着儿子四仰八叉地仰靠在沙发上，“置之死地而后生，有道理，我支持云琛的观点。他娘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当真想死，阎王爷也拦不住。我还是那
句话，苍天有好生之德，饿不死瞎眼母鸡。这年头只要脑子稍微活泛点，总有一条路适合他走。
前年秋末，咱们宿舍聂大头停薪留职决定下海做国际倒爷，特意跑大连来找我借钱开张，我他娘的和他差不多，在机关混了几年除去结婚成家的花销，手里连屎带尿就攒了不到二百块，加上我帮他从陈健手里蒙骗来的家当也就一千出头，全他娘的贡献了也是九牛一毛。我一合计，直接带他去找云琛。
还别说，他娘的这家伙也真有股子不怕死的冲劲。当天中午，在友聚吃完云琛为他摆的接风宴，嘴都没来得及抹一把，揣上云琛借他的两万块直奔西柳，划拉了一批日常生活用品呼喇喇杀俄罗斯去了。
他娘的，也该着这家伙走狗屎运，跑几个来回手头活泛了，开始往那边倒彩电，七倒八倒拐回个白俄罗斯娘们，今年开春还清债务跑南边开了间服装加工厂，车子房子票子娘子全他娘的齐了，上个月那白俄罗斯娘们又给他添了一对杂毛！不是我小瞧他聂大头，没有改革开放，他娘的就他，长得顺溜点的老母猪都不一定相得中他。”
噗！云琛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聂大头听见你这话得吐半升血。”
“吐死才好呢，咱弟兄几个把他那个白俄罗斯娘们接过来开开洋荤。”
安然抿嘴一乐，瞌睡虫跑得无影无踪。她非常敬重石三哥，也喜欢听他夹杂着大连土语的普通话，常常把人逗得捧腹大笑，他却一脸严肃地瞪着你。
安哲评价他，守拙藏锋，大智若愚，但正派坦荡，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她相信安哲，他打小眼毒，看人很有准头；不像自己，看人半点不在行。
郑依依挥舞着擀面杖跑进来，“接过来干哈呀？嫌家里的日子太平了咋地？俺们家陈健不在你的计划指标内。“
石山被郑依依冷不丁打断意yin大感扫兴，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这没你什么事！老爷们说话，你他娘的一个老娘们跑出来插得什么言语？看见安然没？以后多跟她学着点，留出耳朵就行了，真他娘的招人烦！”
郑依依不服气地反驳道：“干哈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咋不说让俺们把耳朵眼堵上，眼睛也给蒙上？”
石山很不高兴地看向陈健，意思再明白不过，甭管真的假的她现在可是你的人，是要里子还是面子你掂掇着办。
陈健沉下脸，“干你的活去！”
郑依依一愣，顺从地照办。
石山冲着她的背影吹了声口哨，不解气地教唆道：“陈健，你嫂子和安然可从来没犯过这毛病，以后你得正经管管她，别他娘的动不动就蹦跶出来参政议政……”
云琛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石山也不生气，笑道：“不说废话说正事。我跟你们说，邓小平还真个人才，打破大锅饭，精简臃肿的机构，改革开放让一部分先富起来，摸石头过河敢为天下先，这几步绝对高瞻远瞩，走得实在是太高明了！
他娘的，大锅饭养了多少光吃饭不干活的活祖宗？远的不说，就拿我大哥他们模具厂来说，在车间干活地翻来倒去就他娘的那么几百号人，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好家伙，哗啦啦去一堆人，比傅家庄上海时都壮观。
再看我们财政局那几个常年泡才的老油子，你下通知让他回来上班，他走路都得人扶。他娘的，发福利的时候你看吧，他一手拎一袋五十斤的大米一口气上五楼都不带气喘的！”
云琛见安然有些无聊，从石山怀里抱走胖墩递给她，安然眉开眼笑，生涩地把肉乎乎的胖墩箍在怀里。胖墩很讨人喜欢，不哭不闹，胳膊腿胖得像藕节一段一段的，身上带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每次看到他自己都迈不动腿。
云琛却极力阻止她接近胖墩，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得逞，他也坚决不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理由是胖墩太重，自己抱不动的时候，他能及时搭把手。有一次她跟他急了，他才说出实情，胖墩过百岁那天，因为自己抱他的姿势不对，差点给他闪了腰。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争抢着接近他，一般都是云栩三嫂抱着他的时候，她在旁边眼馋地看着，连他的手都不敢碰，顶多摸他的胖脚丫。
自己这个举动来源于自我认知，在农村生活那十多年，经常看到几个堂舅家的孩子光着脚板漫山遍野的痴跑胡蹿。因此，她得出一个结论，脚是人体各个部位中最坚韧的部分，最不容易受伤。
云琛伸臂虚拦着胖墩的腰，说道：“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几乎每一家企事业单位都有这样一批拿着空饷不干活的人。计划经济的弊端是把老虎和猫圈在一只笼子里豢养，根本发挥不出老虎的专长和优势，结果时间一长，老虎的积极性也没了。市场经济是给老虎一座山，给猴子一棵树，让猫去干它的老本行，各显其能，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