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啤酒瓶 part3

折回寝室,开始琢磨五千字检讨的具体着落。

军刚写完检讨的标题,就把脚搁到写字台上,从裤兜里摸出包装盒已形变的红双喜淡味香烟。他吞云吐雾的模样,让人联想到《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老巫婆。

“宏亮哥……”

烟雾在我俩所处的空间里形成一道沙哑的漩涡。

“说。”我显得有些不耐烦。

“其实,昨晚我出手前就知道那家伙是一个草包了。”

“何以见得?”

“因为他抽‘嘴烟’。”

军深深吸了一口烟,将吸掉半截的烟竖起来,一边凝眸细看,一边旋转把玩:

“‘嘴烟’知道吗?”

“第二次听到这说法了,到底什么叫‘嘴烟’?”

“就是不过肺的吸法。”

“纯粹为了耍酷耍帅?”

“宾果。虽然我自己也是一个瘾君子,但非常鄙视在公共诚吸烟的人。”

“抽烟原本就是一个不地道的习惯。”我说。

“讨厌抽烟时的我?”

“有几次,在睡梦中闻到扑鼻的烟味,觉得有些不舒服。”

军半夜里独自抽烟时,不习惯敞开门窗通风,也许他是想将思绪牢牢堵塞住。

“对不起。”

“没事,高中里就习惯了。”

“先不说尼古丁容易引发肺癌,就抽烟本身而言,一个好端端的人,何至于染上这等陋习呢?”军开始自言自语了。

“的确。”

“要是我不抽烟的话,会是怎样一个人呢?”他凭空叩问道。

“说实话,难以想象。”

“我很痛苦……”

军用执香的左手托住额头,陷入一片烟丝萦绕的沉思中。我知道,那是一种很痛苦的沉思。

“别想太多了……”我连忙改口道,生怕无意间在死党的心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风纹。

“宏亮哥,你是不会懂的,因为你尚未接触到真正的‘阴暗面’。”

“为什么你要永远待在所谓的‘阴暗面’里不断挣扎呢?也许那个‘阴暗面’只是你一个人架设出来的,难道不是这样吗?解开那把禁锢自己的铐锁吧,钥匙也许一直就握在你的手中!”我一时没有控制住内心激荡起来的情绪,对军厉声大喊道,仿佛在三百米开外的广场中央测试声波的传播速度。

“宏亮哥,你说的很对。”军凝视着烟头火圈将“红双喜”三个字渐渐吞噬,镀上一层银辉的瞳仁宛如大海中随处可见的波端浪尾,“然而,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从里面走出来的。”

“为何不重新开始?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人生就好比是一本书,如果过去实在不尽如人意,为何不翻开新的篇章?”

“因为,那些曾经经历的种种,已成为你我的一部分,在你我体内深深地留下了烙印。”

(因为,那些曾经经历的种种,已成为你我的一部分,在你我体内深深地留下了烙印……)

“正因为如此,更应该竭尽全力去填补它。真正坚韧的人,是那些勇于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

“咳咳……”军呛了一口苦烟,狭长的眼线微微翘起,“该怎么说才好呢,其实我一直在努力摆脱曾经的阴霾;只是,在接触到最后的光明之前,等待着我的将是一段相当漫长且曲折的路程。就好像,触摸到了这世界上离光明最接近的黑暗。

(就好像,触摸到了这世界上离光明最接近的黑暗……)

正值五千字检讨写至抒情高潮之际,小腹部右侧有些不适,去了两次洗手间还是隐隐作痛,似乎有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在那个部位来回抓挠。

军开玩笑地说,可能是得了阑尾炎,事实证明他果真是一只乌鸦嘴。

那天半夜,我被紧急送往医院,一方面任凭“猫爪”在体内搜肠刮肚,另一方面,还要受用急诊室医生酷似蹩脚太极拳的推拿按摩,令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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