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陆隐川的秘密
因为得了陆隐川的允诺,谷安鸿竟真的哪儿也不去,只到映雪堂教授罗君颂武功。
最开心的人自然莫过于罗君颂了,她屏退了芸芷,和谷安鸿两人单独在庭院里比划着。虽然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如今又是感情正浓的时候,但谷安鸿教起武功来竟然一丝不苟,出奇的严厉。罗君颂的招式若是不到位,少不得被谷安鸿狠狠训斥一番,还被罚练站桩。罗君颂气得掉了几回眼泪。谷安鸿索性躲到一旁自己练功去。
如此过了几天,罗君颂在芸芷面前不住地抱怨。芸芷咋舌道:“姑娘怎么受得了啊?我们光是看见谷护法都害怕呢。”
罗君颂气呼呼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要表哥教我。”
正在发着牢骚,谷安鸿已经从外头进来了。芸芷暗暗吐了吐舌头,赶紧跑走了。罗君颂翘起嘴巴靠着廊柱坐着,不理睬谷安鸿。
谷安鸿径自在她身旁坐下来,道:“还要练功么?”
罗君颂别过脸,不理他。
谷安鸿自笑道:“我早知道你坚持不下去的……”
罗君颂猛地扭过头瞪着他,“你存心整我是不是?若是换了别人,你不会这样严厉,是不是?”
谷安鸿失笑道:“我原本就没打算收弟子,是你自己执意要跟着我学武功。这能怪谁呢?”
罗君颂咬咬牙,心念一转,摆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突然坐到谷安鸿的腿上,把他吓得身子微微往后一仰。罗君颂勾着他的脖子,柔声道:“安鸿,那我跟着别人学武功好不好?”
突然的温香软玉在怀,谷安鸿几乎有些把持不住。他又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不安地左右看看,低声道:“别这样,君儿,起来好好说话。”
“不嘛……”罗君颂撒娇地晃动着身体,把他搂得更紧,几乎要挨上他的脸了。
谷安鸿心里挣扎片刻,实在忍不住,收紧双臂狠狠吻住她。原本只是想戏弄一下谷安鸿,谁知惹得自己情难自禁,罗君颂一声喟叹,偎在他怀中享受着热吻的欢愉。
“表小姐,表小姐……”突然传来的呼唤声把已然忘情的两个人吓得同时跳了起来。
罗君颂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就见一个浅色的人影正往这边而来。她刚想叫谷安鸿回避一下,一扭头,已经不见了谷安鸿的影子。她不禁觉得好笑,明明是正大光明的恋人,却弄得像偷,情似的。
“表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小桃一脸惊喜地跑过来。
“小桃,你终于来了。”罗君颂又惊又喜,上前跟小桃来了个熊抱。“你可来了,真想死我了。”
小桃激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表小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按你的吩咐把信交到谷护法手上,谁知道……”一想到当时谷护法那可怕的表情,她就觉得后怕。“唉,后来我听说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才放心了。”
罗君颂握住小桃的手,感叹道:“谢谢你,小桃。”她问起小桃是如何把信送到谷安鸿手上的,小桃便将当日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听到谷安鸿看完信后竟然泪流满面,罗君颂想起自己那一个月里的苦苦等待,感觉又是心酸又是甜蜜,真想马上跑到谷安鸿面前把他取笑一番。
罗君颂兀自胡思乱想着,小桃四下里看了看,道:“我在外头碰到芸芷,她说谷护法在教表小姐练功呢,怎么没见到谷护法呢?”
罗君颂心虚地一笑,道:“你知道谷护法练功的时候是不许有人看的,听到你的声音,他就走了。”
小桃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太好了太好了……”
罗君颂失笑道:“谷护法有那么可怕吗?你也太夸张了。”说着,她把芸芷叫了进来,给小桃安排住处。
安置妥当后,两人又谈起别后的经历。罗君颂很想把自己和谷安鸿已经私定终身的事情告诉小桃,但又怕小桃大惊小怪,一时不好意思开口。小桃并未注意到罗君颂欲言又止的扭捏神态,只一个劲的追问关于那封信的事。罗君颂便把自己当初准备和冷秋一起出海,但犹豫不决的情形说了一番,少不了要提到谷安鸿,便鼓起勇气道:“小桃,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我喜欢的人是谁吧?”
她本以为小桃会露出吃惊的表情,谁知小桃只是了然的点点头,说:“我就知道会这样。表小姐先前就说过一定会把谷护法弄到手,看来你真的做到了。”
罗君颂吃惊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吗?你不是说我喜欢的人是表哥吗?”
小桃轻叹道:“这话怎么说呢?”她想了想,又说出一番让罗君颂感慨不已的话来。原来早在三年前,罗君颂就不知怎么回事的开始对谷安鸿产生了兴趣,可惜谷安鸿对她连半点兴趣都没有,还差一点要了她的命。从那以后,罗君颂就变得更加疯狂,不断找机会和紫砚崖上的人联系,就为了能多见谷安鸿几面。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罗君颂是为了陆隐川才勾结紫砚崖上的那些叛徒的。
“我那时真不明白表小姐到底喜欢谷护法什么,虽然他确实长得很俊,但是脾气太坏,谁都不敢靠近他。就是表小姐你也是心里喜欢,不敢跟他说话的。”小桃不无感慨道。
罗君颂沉默半晌,道:“我喜欢谷护法的事还有谁知道?”
小桃摇摇头,“表小姐好像也没对别人说,就是对我也遮遮掩掩的。我只知道表小姐对谷护法有那个意思,但到底有多喜欢我也不知道。”
罗君颂稍稍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的,她不愿意谷安鸿对亡魂罗君颂有什么感情,只愿意他从始至终只爱她。
虽然有了小桃来服侍罗君颂,但芸芷还是得了允许可以一直留在罗君颂身旁。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映雪堂里有了三个女孩子,顿时热闹了许多。有时候新月坛的弟子们练完功后也会来这里和罗君颂聊天玩闹,这样一来,谷安鸿反而不好来这里了。罗君颂无奈,只好趁着空闲时间去谷安鸿的练功房。小桃知道罗君颂的心思,便拉着芸芷去别处,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不知不觉到了端午,紫砚崖上又是一番热闹。罗君颂在新月坛和大家一起吃了粽子,然后切磋了一下武艺。罗君颂跟关晓莹对练了一阵,两人坐着休息。关晓莹叹道:“小颂,你的武功进步很快呀,能够得到谷护法的亲自指点,真是幸运!”
罗君颂不由得心虚道:“其实谷护法也指点不了什么,他也就是总在旁边督促我勤加练习罢了。我看你的武功才是进步得很快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够升为正坛主了吧?”
关晓莹摇摇头,道:“我知道自己笨,本来就是任副坛主也是没有资格的。现在已经有人很不满了,风言风语的,我听了心里很难受。”
“什么风言风语?有谁说什么了吗?”罗君颂吃惊道。她每天就只顾着谷安鸿,还真没留心总坛里有什么话在传播。
“有人说我能担任副坛主,都是因为谷护法的关系。我其实无所谓,但我觉得这传言对谷护法很不利,我担心他会因此很不高兴。”
罗君颂不禁皱起眉头。这些天看谷安鸿跟平时一样,不像是受了流言中伤的样子,便劝慰她道:“这个你放心好了,谷护法才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人呢。你只管自己好好做,管别人说什么呢?只要教主认为你有资格就够了。”
关晓莹却似还有些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晓莹,我们这么熟了,还有什么话不可以明说的么?”
“小颂,你有没有觉得谷护法这次回来变了许多?”
罗君颂干笑道:“大家都发现了嘛,他变得比较亲切了,对不对?”
“我说的不是这个。以前教中大小事务都要经谷护法亲自处理,但这次谷护法回来后,任用了很多新人,事情都交给新人去做了。而且这些人原来并不是教中弟子,听说是谷护法从外面引荐进来的。唉,教中的事情本来不应该跟你说得这么明白,但你是教主的表妹,教主那么信任你,不知道教主有没有跟你提起这些?”
罗君颂心里一惊,她自然明白谷安鸿这么做的目的,但是其他人不了解内情,恐怕会做无谓的猜想。“我有机会去问问表哥,看他是怎么想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罗君颂只能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劝慰道。
离了新月坛,罗君颂先去谷安鸿的练功房,谷安鸿不在,她便又去护法殿找他。护法殿戒备森严,似乎正在召开什么重要的会议。廊下把守的侍卫认得罗君颂,忙欠身道:“教主和众护法正在商议要事,罗姑娘稍后再来吧。”
罗君颂很想打听一下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但自己是个外人,不便过问,便悒悒不乐地坐在台阶上。侍卫见她很不痛快的样子,忙陪着笑道:“姑娘是有什么急事么?”
罗君颂叹了口气,道:“我再急也没有教主的事情紧急。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哪?怎么教主不在至玄堂会见护法,却在这里商量事情呢?”
侍卫笑道:“今天教主新任命了两名护法,要在护法殿举行仪式,顺便就在这里商量去泰州参加英雄大会的事情。”
“英雄大会?那是个什么会?”罗君颂好奇道。
“这英雄大会是每三年举行一次的武林大会,参加的都是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的英雄好汉,每一次都由泰山派做东道,各派都会派出本门中的好手在大会上显露一下。算是个切磋武功的比武大会。”
“既然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还有什么好多商量的?以往怎么做今年还怎么做就是了。”
“姑娘有所不知。以往都是老教主带着四位护法参加,谷护法是本教武功最高的,所以每次都是谷护法作为代表参加比武。但今年谷护法不去了,所以必须另外选派高手。”
罗君颂听说谷安鸿不去参加比武,心里很有些不舒服,她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谷护法今年为什么不去吗?”
侍卫左右看看,也压低了声音道:“在下听说谷护法自恃身份,不愿以教中弟子的身份参加。”
“什么意思?”
“谷护法是教主的师叔啊,如今教中只有谷护法一个人辈分最高,他怕参加这种大会失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谷护法自己说的吗?”
“这个在下不知,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罗君颂知道谷安鸿是个很自傲的人,但是怕失了身份而不愿参加比武大会,这个似乎不太像谷安鸿的作风。要知道陆隐川当教主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来谷安鸿为了教中的事情东奔西走,出生入死,他何曾在意过身份的事?里面一定另有隐情,回头再细细问他就是。
正在思量间,护法殿的大门开了。罗君颂吓了一跳,本能地躲到廊柱的后面。过了一会儿,几个人走了出来,她探出头来,看见打头的是陆隐川,后面跟着邱谈、吕应梦和秦恭三人,还有几个似乎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来。罗君颂想了想,猛地跳了出来,笑眯眯道:“表哥,你可让我好等。”
陆隐川本来表情很严肃,一看是罗君颂,微微笑道:“你找我有事?”
“那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陆隐川沉吟道:“我们去哪里说?”
“你决定吧,我无所谓。”
陆隐川道:“去太阴阁吧。”
太阴阁向来是玄光教关押重要弟子的地方,地处紫砚崖的最高处。从至玄堂的角度看上去,只见一座孤零零的楼阁高耸在悬崖峭壁之上,楼阁四周围着十几根粗大的铁链,形成一圈护栏。罗君颂看得心惊胆战,不知道这些铁链到底能护住什么。
陆隐川拾级而上,罗君颂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台阶很长,约有一百多步,顺着山势蜿蜒而上,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大岩石。台阶的尽头是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后面就是太阴阁了。
陆隐川道:“这里原先是教主闭关修行的地方,但是从我爷爷做教主开始,这里就变成了牢狱。听说我爷爷的教主位置来得很不光彩,为了对付他的反对者,他把那些人关在这里。我曾听人说这个地方看日出非常好,不少被关在这里的人因为看到了天地间最壮观的景象,竟然纵身一跃,跳下悬崖。从这个地方跳崖,绝无生还之理,甚至连尸首也找不到。”
听着陆隐川幽幽的叙述,罗君颂只觉得心里瘆的慌。“表哥,你为什么想带我到这里来?”
“我觉得这个地方很特别。听说谷师叔小时候练功练得特别苦,没有人关在这里的时候,谷师叔会在这里闭关修行,一呆就是三四个月。我小时候听我爹说,爷爷的教主之位肯定会传给谷师叔。后来不知道这话怎么就被人传开了,谷师叔的麻烦也就来了,他总会不断地遭到意外,经常莫名其妙地受伤。经历的磨难越多,谷师叔的武功就越高,终于高得连爷爷都不是他的对手了。这是爷爷亲口跟我说过的。但是爷爷临终之前却突然指定我来继承教主之位。现在回想起来,我能够平平安安活到今天,真的多亏了谷师叔。”
想到谷安鸿充满危险的前半生,罗君颂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陆隐川继续道:“如果谷师叔愿意做教主,我可以马上退出,把教主之位让给他。”
“他不想做。”罗君颂冷冷道,“如果他想,你连半点机会都不会有。”
陆隐川定定地看着她,道:“老天爷对谷师叔总算不薄,至少他现在有你。”
罗君颂微微吃惊道:“你知道什么?”
陆隐川苦笑道:“君儿,我并不想瞒你什么。当你知道真相以后,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罗君颂沉下脸道。
“应该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派人跟踪了你而已。”陆隐川淡淡道。
“跟踪我?什么时候的事?”
陆隐川想了想,道:“从你回到中原,我们在黄州朱雀堂偶遇开始。当时谷师叔坚持要我回来,但我发现你和谷师叔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所以在我离开之后,我暗中派人跟踪你,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罗君颂暗暗心惊,不知道她和谷安鸿的幽会是否都被人发现了。
见罗君颂脸色发白,陆隐川轻轻笑道:“你别紧张,我只是命人把你的行踪告诉我而已,至于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我并没有叫人监视。不过,我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你大概不知道,本教规矩,凡是总坛派出去的使者,所到之处都有探子回来报告其动向,他本人其实是不知情的,只有教主一个人知道。但是底下人报告的谷师叔的行踪和我的人探听到的有关内容完全不相符合。我当然相信我自己派出去的人,那么就说明报告谷师叔行踪的人撒了谎。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因为对教主撒谎无异于叛教。”
陆隐川说到这里,目光变得格外深沉。罗君颂不敢打扰他,只能静静地听着。
“我曾经怀疑过谷师叔,我猜想是他控制了所有的堂口,但是后来经过彻底调查,我才知道谷师叔根本就没有干涉这些密报,完全是各堂口的自作主张。”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罗君颂真是太好奇了。
陆隐川失笑道:“我也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可是结果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问题的关键竟然就在你身上。”
“我?难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只跟你有关。不知道怎么回事,各堂口的弟子都认为你是我的人,所以当他们发现谷师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刻意更改了报告,送到我这里的报告就显示为谷师叔跟你没有任何来往。”
罗君颂想笑,却又有点笑不出来。她知道明朝的监视制度非常成熟,想不到民间也有这样的监视制度,这还真是可怕。
“我也清楚,在玄光教弟子心目中,谷师叔才是合情合理的教主人选,而我只是碰巧走运而已。这一点我从不否认。”
“表哥,我觉得看问题应该从不同角度看,这样才更加客观。”罗君颂缓缓道,“报告谷护法行踪的人之所以私自更改报告,也许只是不希望他们的教主和大护法因为一个女孩子而产生误会,影响整个玄光教的团结稳定。从这一点来看,他们都是忠于教主的弟子。”
陆隐川凝视着罗君颂,心里涌动着感动。
“也许你已经从你的人那里知道了我和谷护法的事情,但是有一点你绝对不知道。我和谷安鸿已经结为夫妻了。”罗君颂鼓起勇气道。
陆隐川脸色骤变,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近来总坛有很多不利于谷安鸿的传言,很多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但是传言背后的真相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谷安鸿有意要退出总坛,为了尽量减少他的离开给教主带来的影响,他在不断物色能够代替他来帮助教主的人。因为他想尽早完成这些事,所以做得有些急,大家就误以为谷护法另有所图了。”
“谷师叔……为什么要退出总坛?”
“还是因为我的身份。我是你的表妹,而他是你的师叔,他担心我和他在一起,会让你尴尬难堪。我们商量好了,等他退出总坛以后,我们就到别处隐居,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了。”
陆隐川呆呆的,半晌不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这些话本来永远都不该让你知道的,但是我听说了那些传言,心里很难受,我不想他被人误会,更不愿看到你和他之间产生矛盾。表哥,你别怪我们瞒着你,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把玄光教发扬光大的,也希望玄光教没有谷安鸿一样能够发展壮大。我相信你能做到,谷安鸿他也相信。”
陆隐川呆立良久,缓缓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