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再见沧海

第六十九章 故人皆无恙

正月初四的傍晚,罗君颂终于看到了暌违已久的紫砚崖。她离开这里已近一年,在这一年里,她几乎可以说历经了沧海桑田,那个时候,她又怎么想得到今日呢?

蓝岭将名帖递给了玄光教的接引使者,不多时就有一名高级弟子到山下来迎接他们。罗君颂看到山脚下似乎有许多马车和仆从,奇道:“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那名玄光教弟子恭恭敬敬道:“那些都是武林各派前来贺岁的。”

罗君颂看到玄光教如今在江湖上似乎颇有影响力,心中甚感欣慰。自从白玉皇仓皇逃回太原后,玉皇城就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罗君颂想,陆隐川终于可以安心一阵子了。

因为名帖上没有罗君颂的名字,玄光教中许多弟子都不认识罗君颂,所以大家都把她当成蓝济的家眷,对她十分客气。冷秋本来不打算上紫砚崖,但既然谷安鸿不在这里,他倒觉得免去了见面的尴尬,便装作天圣宫弟子和蓝济一起上了崖。

进了玄光教的正堂,陆隐川已经等候着了。他与蓝济本是旧识,玄光教和天圣宫交往深厚,所以没有太多繁文缛节。陆隐川正要跟蓝济打招呼,猛地看见罗君颂在他身后,顿时呆住了。

罗君颂上山之前特地打扮了一番,此刻看上去雍容华贵,明艳照人,有些原本认识她的人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见大家都呆呆的,罗君颂上前几步,笑吟吟地道:“表哥,不认识我了么?”

她又向陆隐川身旁的秦恭和吕应梦道:“秦大哥,吕大哥,你们别来无恙?”

吕应梦是打罗君颂离开紫砚崖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此刻相见,不由得惊叹道:“真的是罗姑娘……”

秦恭却是曾经送罗君颂前往贵阳过,只不过在半路上把罗君颂交给了夜魔之后就再没见过她,大半年没见,罗君颂似乎长得丰腴了些,气色也更加红润,全身上下散发着夺人心魄的光芒。他讷讷地竟说不出话来。

罗君颂走到秦恭跟前,笑眯眯道:“秦大哥,我是罗君颂啊,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秦恭连忙垂首行礼道:“不,在下认出来了,表小姐真是变了许多。”

“你是不是想说我变漂亮了?”罗君颂很开心,能见到熟悉的朋友,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秦恭有些难为情地低声道:“是,很漂亮。”

半天没出声的陆隐川终于开口道:“君儿,你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在朱雀堂的时候我们不是才见过面吗?”

“可是后来听说你中了毒,险些丢了性命……”

“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反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罗君颂很怕又提起谷安鸿来,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掉眼泪。

蓝济呵呵一笑,道:“我说陆大教主,你眼里只有你的表妹吗?好歹我也是堂堂一派掌门,你就把我晾在这里不管了?”

陆隐川失笑道:“失礼失礼,我实在是太意外了。”他这才发现蓝济旁边还有一个人,表情冷冽,一直没有开口,便问道:“这位是……”

蓝济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突然把这位也叫来。他就是夜魔城主人冷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惊惧不安地瞪着冷秋。

冷秋冲陆隐川微微点头,道:“陆教主。”

陆隐川的表情颇有些不自在,这倒不是因为冷秋的夜魔名号,而是罗君颂和他非常特殊的关系。他更想不到的是,夜魔冷秋竟然如此年轻。

“冷城主,久仰大名……”他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罗君颂笑道:“冷大哥,你对我表哥应该不陌生吧?”

冷秋淡淡笑道:“见过几次。”

秦恭忽然变色道:“阁下就是……就是三年前……”

罗君颂知道秦恭曾经撞见过亡魂罗君颂和冷秋的会面,忙说道:“秦大哥,你三年前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冷大哥。”

冷秋对秦恭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承认了。

蓝济哈哈笑道:“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往事就别提了。陆大教主,这次我可是特地来给你拜年的。虽然我们是老朋友了,但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

陆隐川忙吩咐准备酒宴款待天圣宫的贵客。大家分宾主坐下,罗君颂急着想去看看新月坛的旧识,陆隐川道:“现在大家都回去过年了,想见她们得过些日子才行。”

“啊?我可等不了那么久。”罗君颂嘟起嘴巴道。

陆隐川道:“你这次回来还要走么?”

罗君颂道:“我可不是回来,我是跟着大哥来给你拜年的,嗯,算是探亲吧。我现在跟着大哥住在天圣宫里。”

“大哥?”陆隐川狐疑地看着蓝济。

蓝济颇有些无奈地笑道:“没办法,小颂非要我做她的家人,所以我只好收留她了。”

罗君颂懊恼地捶打他的肩膀,道:“真是这样吗?那好,我不赖着你了,我另投高明可好?”

蓝济捉住她的手,笑道:“好好好,我说错了,是我非要做你的家人,你勉为其难地留下来了。”

罗君颂笑眯眯地道:“这还差不多。”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乖乖地坐到冷秋身旁。

陆隐川看着蓝济和罗君颂亲密无间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此刻见她又坐到冷秋身旁,不由得暗暗揣测两人的关系。

罗君颂道:“表哥,听说你今年就要和苏姑娘结婚了,我提前祝贺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这话要从别人口中说出,陆隐川少不得要说个谢字,但从罗君颂口中说出来,他只觉得甚是讽刺,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蓝济道:“是啊,陆大教主大婚,我们得准备一份厚礼才行。看来我可有得忙了。”

陆隐川苦涩地一笑,道:“蓝宫主什么时候下喜帖呢?”

蓝济打了个哈哈,道:“我不急,等把这丫头嫁出去了,我再考虑吧。”他努努嘴,指着罗君颂。

罗君颂心里也是苦涩难言,只好对冷秋道:“我大概也会等到冷大哥出海回来再说吧。”

“哦?冷城主要出海么?打算去哪里?”陆隐川道。

冷秋淡淡道:“只是有这个打算,具体去哪里还没定下来。”

陆隐川道:“听说君儿的身体多亏了冷城主才恢复得很好。想不到冷城主不仅武功高绝,医术也独步天下。”

冷秋道:“算不上什么医术,只是略懂一些调理的方子罢了。”

陆隐川想了解冷秋和罗君颂的真实关系,但贸然相问又不妥当,便笑道:“在下听说夜魔城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罗君颂失笑道:“也没什么神秘的,被人说得神乎罢了。表哥,我离开这里好久了,想到处走走,你能不能陪陪我?”她急欲知道谷安鸿离开紫砚崖的情况,想找个借口单独问陆隐川。

陆隐川也正想找个由头单独问罗君颂事情,忙道:“当然可以。只是蓝宫主和冷城主这里……”

蓝济隐隐猜出罗君颂的心思,笑道:“你们随意,不必管我们。冷兄,我们不如先去下处休息休息,怎样?”

冷秋点点头,随蓝济先行离开。

陆隐川同罗君颂两人慢慢往后山而行,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罗君颂还在犹豫怎样开口,陆隐川已先问道:“君儿,你跟冷秋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君颂想了想,叹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吧,我的父辈杀害了冷大哥全家,我们本来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冷大哥非但没有找我报仇,还救了我。当年就是他叫人把我送到碧落山庄的。”

“那后来你怎么又成为夜魔城的蛊奴呢?”

罗君颂便把亡魂罗君颂与白玉皇如何约定,后来又如何找到冷秋保护自己的事说了出来,“冷大哥把我变成蛊奴其实也只是恼恨我太任性,想让我吃点苦头罢了,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害我的想法。”

“他对你的想法就这么简单吗?”

罗君颂尴尬地一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既已说到这里,陆隐川觉得不便再深问下去,轻轻叹道:“你可有已经中意的人?”

罗君颂心里微微一痛,摇摇头,道:“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舒心,蓝大哥也好,冷大哥也好,都把我当亲妹妹一般看待。还有表哥你,也是我的亲人。我还有很多好朋友,有你们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开心。”

陆隐川见她答非所问,知她定是情路不顺。但是她的意中人如果不是蓝济和冷秋,那会是谁?

罗君颂怕他再问,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没有看见谷护法呢?”

陆隐川道:“谷护法昨天一早离开了总坛,去长白山找人去了。”

“长白山?那很远呐。”

“嗯,谷师叔说总坛遭遇大变之后人才凋零,急需补充人手。他说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曾经有几个非常忠心的属下退出江湖隐居在长白山,如果能够把那几位前辈请来,我们玄光教的力量就可大增了。”

“就算如此,那几位前辈的年纪肯定不小了,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前辈们年纪虽然大了,但他们肯定有门人弟子。谷师叔说他和那些人都有交往,把他们纳入本教不成问题。”

“谷护法还真有本事啊。”罗君颂叹道,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怜惜。谷安鸿为玄光教的事情东奔西跑,而他自己的事情却始终无暇顾及。如果她能够在他身边,为他分担一些,他会不会就过得不那么辛苦?想到这些,她又觉得有时候是自己做事欠缺考虑,明明已经和他明确了彼此的关系,却从未对他坦诚相待,总以为她自己的事情不需要让他知道。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谷安鸿才会离开她。

陆隐川完全察觉不到罗君颂的心思,自顾自道:“是啊,如果玄光教没有了谷师叔,我这个教主只怕一天都做不下去。”

“表哥你别这么想。谷护法不在总坛的时候,你不也做得很好吗?再说了,谷护法也不可能守着你一辈子,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他现在孤孤单单一个人,真的很可怜。”

陆隐川叹道:“我也想到过这些。可是谷师叔对于婚姻大事好像从不上心,他身边也从来没有女子出现。以前你做他徒弟的时候,大家还会私下议论议论,后来你走了,连这种议论也没有了。”

罗君颂心里暗暗奇怪,她和谷安鸿在洛阳时已经出双入对,在玄武堂更是同宿两宿,难道没有消息传到这边来吗?或许是大家口风太紧,不敢随意传播谷安鸿的八卦;也或许是谷安鸿事先警告过大家,不许乱传话。总之,在紫砚崖上,没有任何关于她和谷安鸿的传言。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觉得悲哀。

罗君颂幽幽叹息道:“不知道谷护法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谷师叔临走前交代过,只要两三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罗君颂默默计算,应该可以赶在冷秋出海之前回来,等谷安鸿回来后,她还是应该开诚布公地跟他好好谈谈。如果他还愿意接纳她,对于她来说,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对她已经死心,她索性就和冷秋一道出海,随他天涯海角,了此残生算了。然而即便这样思量好了,她还是觉得恓恓惶惶,心底不安。

“天黑了,我们去至玄堂吧,酒席应该已经备好了。”陆隐川道,带着罗君颂往回走,又吩咐随从去请蓝济和冷秋前往至玄堂。

偌大的至玄堂里就摆了一张大圆桌,陆隐川坐在上首,罗君颂坐在他身旁,蓝济和冷秋分坐两侧,其余护法及各坛坛主作陪。此时紫砚崖上还有些别的门派尚未离开,但因为是专门为天圣宫设的酒宴,所以没有请外人参加。在座的人中,邱谈、秦恭、吕应梦跟罗君颂熟识,其余众人都是生面孔,大家都显得有些拘谨。一顿年饭吃下来竟没有几个人说话,只有邱谈和蓝济偶尔会谈论些江湖上的事情。陆隐川则不停为罗君颂夹菜,低声与她说说话,嘘寒问暖。

蓝济和邱谈不知说到了什么,似乎颇为开怀,道:“可惜老宋不在这里,要不然我们正好可以畅饮一回了。”

吕应梦淡淡笑道:“蓝宫主不急的话就在此多住几天,宋堂主走亲访友,过两天就回来了。”

陆隐川道:“君儿离开都快一年了,应该多住些日子。新月坛的弟子们大多会在十五前后回来,你不是想见见她们么?到时候就可以见面了。”

罗君颂沉吟道:“我在这里总觉得多有不便,要不这样好了,我去碧落山庄住一阵子,等过完了十五我再上山来,怎么样?”

蓝济也拊掌道:“这样最好。反正碧落山庄离此不过几十里路,一天工夫就到了。我们干脆也一起过去,在那边比在这里舒服多了。这山上规矩太多,束手束脚不自在。”

冷秋对碧落山庄自然也熟,他曾经在那里和罗君颂多次见面,便也没有意见。

因为今日天色已晚,便说好明天下山去碧落山庄。

酒席散后,陆隐川亲自送罗君颂去客房休息,因为她坚持不愿棕原来在映雪堂的房间,陆隐川也不勉强她。

罗君颂道:“今天怎么没见到苏姑娘呢?”

陆隐川淡淡道:“谷师叔交代过,不许她插手教中事务,所以她一般不会出来见客。我打算与她成婚之后就让她还是搬回碧落山庄住,免得在山上不方便。”

罗君颂琢磨着他的话,谷安鸿为什么不许苏曼瑛插手玄光教的事呢?如果苏曼瑛嫁给了陆隐川,她就是教主夫人了,难道教主夫人也不能过问教中的事情吗?

“你在想什么?”陆隐川见罗君颂沉默不语,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规矩好严,夫妻之间也分得这样清楚。”

陆隐川轻轻叹道:“不是这样的。因为曼瑛……唉,说起来还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曼瑛怕我移情于你,无端说了你许多不好的话,也害得你受了许多委屈。其实这些谷师叔都是明白的,所以才会警告曼瑛不可再插手教中的事情。这并非本教的规矩,只是特例而已。”

陆隐川说得甚是含蓄,罗君颂知道是指当时自己被人诬陷勾结叛徒图谋不轨的事。她不由得暗暗感动,谷安鸿脸上不动声色,其实一直在关心着她,知道她受了委屈。所以当日他收她为弟子,就是为了保护她不被人暗害。想到这些,她就希望能够立刻飞奔到谷安鸿面前,紧紧拥抱着他。

到了客房门口,罗君颂道:“表哥,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再提,我只愿你们能够好生过日子,生活美满。还有句话我想告诉你,这一年多来,我多少还是想起了些以前的事。前年出海的那件事,虽然是我不对,但是我并不是想要害苏姑娘,更不是要对玄光教不利,那只是我任性鲁莽而已。我现在想起来也非常悔恨,可惜姑父姑妈还有表弟都……唉,表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我的歉意,你……你可愿原谅我?”

陆隐川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早已原谅你了。”

罗君颂心头一酸,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陆隐川为她抹去眼泪,柔声道:“人长大了不少,却还是那么爱哭。”

罗君颂一听,不禁哭得更凶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