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枕上片时春梦中第2章)
很快,秋季到了,康熙决定拔营去木兰围场“木兰秋狝”。木兰围场,是满语、汉语的混称。木兰是满语“哨鹿”的意思。何为哨鹿?打猎时八旗兵头戴雄鹿角,在树林里口学公鹿啼叫,引诱母鹿,是一种诱杀的打猎方法。围场是哨鹿之所,即皇帝打猎场所。
每次狩猎开始,先由管围大臣率领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并逐渐缩小。头戴鹿角面具的清兵,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
等包围圈缩得不能再小了,野兽密集起来时,大臣就奏请皇上首射,皇子、皇孙随射,然后其他王公贵族骑射,最后是大规模的围射。
从热河避暑山庄出发,经炉县,再向北走五十多公里处有一狭窄山,周围群山起伏,到这里一刀两断形成立陡悬崖,这就是崖口,也是进入木兰围场的门户,此处建有行宫,康熙率众在行宫内停留了两日,召见围场总管,与随驾王公大臣及礼部司官会议确认秋狩细则,连围场内守卫的满族、蒙古八旗兵丁都令一一对名核清,才正式拔大队继续北行入场。
木兰围场建于康熙二十年,方圆三百多里,围场北面是坝上高原,南面是地势较低的燕山山脉,这里山峦叠障,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森林密布,河流纵横,林木参天,野生资源格外丰富。
场内又根据山势地形的变化和飞禽走兽分布情况,划分出近五十个小型围场,以木栅、柳条边为界,设置了四十座巡逻哨所卡伦巡边保护,禁止平民进入这个皇家禁地。
本来我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皇上竟然同意我参加了,并把我交给八阿哥照顾。康熙笑道:“咱们满人是擅长骑射和狩猎的民族,女子执鞭也不亚于男子。八阿哥,你是她姐夫,若曦就交给你保护吧。这几天,你派人先教教她怎么射箭。”八阿哥面有难色:“皇阿玛,若曦身体一向娇弱,骑马又才刚刚学会,儿臣恐……”康熙打断八阿哥,道:“若曦是武将之女,朕早就觉得她平常重文不重武,今儿她想起要学狩猎是好事。”八阿哥只好不再反对。
我用的弓箭是最信的,平常都是孝用的,可我的臂力实在太小,只好用这个了。在军士的指导下,我刻苦练习了几日,总算是有点模样了。在靶场上练习的时候,八阿哥来看过两次,见我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劝我说:“若曦,你也不用太拼命了,你以前从来没有拉过弓,突然这么用功,胳膊会酸疼肿胀的。狩猎有的是机会,今年不行,明年可以再练。”
这个八爷哪里是来指导的,简直是来捣乱的,我放下弓箭,喘着粗气,说:“我可不想在围场里丢脸,八爷,你忙你的大事去,这里有他们教我就行了。”我硬是把八爷赶走了。
……
八阿哥身着一身精致的褐色骑服,身背箭筒和弓箭,不同于平常的温润如玉,显得英姿飒爽。之前,八阿哥已命一名军士给我找了一套皮革制成的铠甲,尽管是皮革的而不是铁质的,但我穿在身上还是觉得有些硬硬的,不自在,我嘟囔着:“为什么我不能穿像你那样轻便的骑服?”八阿哥见我嫌麻烦,皱着眉说:“若曦,别嫌烦了,你是第一次狩猎,安全最重要。记着,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秋猎最早是为了锻炼军队,后来渐渐成为也是王孙贵族大显身手的大好时机。清晨红日自茫茫林海东边浮现,喷薄四射,霞光万道。只见鲜衣怒马的王孙贵胄各个摩拳擦掌,欲欲跃试。“咻”的一声厉响,唿哨着刺破天空,鹰鹫齐飞,几十只猎鹰飞奔而出,扬起满地尘土。
围场里野兽很多,除了鹿,还有野兔,蒙古羊,还有狗熊等凶猛的动物。见远处有一只小鹿停在那里没动,我左手拉住缰绳,右手高举弓弦,得意洋洋地放出箭,“嗖”的一声,箭飞向了小鹿。远看,似乎已经射中了那只鹿,我兴奋地策马奔驰过去,想去看看自己的猎物……果真射中了,我跳下马欢呼起来。
忽然,耳边传来八爷的声音:“若曦,快点上马,下面危险。”……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横地里蹿出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狐狸,黑色毛尖上隐约有一层细雪,原来是一只银狐。
这只银狐,不知怎么竟然向我扑来,一双踏雪的银爪闪电般逼近我的咽喉,我惊叫一声……八阿哥从马背上飞身跃下,横空里扑向银狐,只见眼前一闪,他的右手已经牢牢擒住银狐。
银狐哪里肯被俘虏,拼命挣扎,八阿哥则死命地按住银狐……只听又是“咻”的一声,两支箭一前一后射向银狐,在我的惊叫声中,这两支箭分别射中八阿哥和银狐。我朝远处看去,原来是太子射来的!第一支箭不偏不倚正巧射中银狐的咽喉,银狐没有挣扎多久就倒在地上。第二支箭却飞向了八阿哥,射中八阿哥的左肩,不多时,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整个肩膀。
……
一阵喧闹中,周围的随从纷纷围了上来,找来担架,将八阿哥抬了上去,我也哭着扑了上去:“八爷,你一定要挺住。”他脸色惨白,但还是竭力忍住疼痛,安慰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很想握住他的手,给他安慰,可周围都是随从护卫,我不敢造次,只有拼命忍住泪水。尽管疼痛,尽管受伤,八爷并没有表现出颓唐和萎靡,脸上仍露出笑容:“这点伤,不算什么,若曦,别哭了。”
这时,太子爷和皇上也赶了过来,太子爷连声道歉:“八弟,对不住了,我本想尽力杀死银狐,没想射偏了一点。”康熙询问了事故发生的经过,对太子说:“胤礽,为什么这么鲁莽,你不该同时射出两支箭。幸好这次射中的不是要害部位,否则追悔莫及。”在康熙的指挥下,躺在担架上的八爷,很快被抬走了。
晚上,我又哭了一回才入睡。从没见过八爷受伤,以前在我的心目中,八爷总是不倒的高山,如今亲眼见八爷流血,我竟比上次八爷受罚还心疼。也许是因为八爷受罚是历史,而这个历史我已经知道,所以心里有所准备,但八爷的受伤,历史书上却没有记载。过去我也觉得,自己面对八爷,能做到风轻云淡、心如止水,现今却知道自己做不到。
……
怎么这么黑?天上一颗星星也无,四周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无边的压力紧裹着我,心中正害怕,忽看见前方一点隐隐的灯光,来不及多想,提步就向灯光跑去。一路踉踉跄跄,却也顾不上,只想赶紧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
跑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八阿哥打着一盏灯笼正在慢步而行,一身竹青长袍,随风猎猎而舞。他见是我,停了脚步,朝我温柔一笑。看到他温润如玉的脸和谦谦笑容,我的恐惧、惊惶、茫然一下子消散。心中一安,喜悦地叫道:“八爷!”正要走过去,忽地一只箭疾飞而来,打在灯笼上,在烛光灭去的瞬间,八阿哥脸上的笑容竟带着几分凄厉绝望,无限哀凄地目注着我,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我从梦中惊醒,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满是汗水,我起身擦了把脸,才重新躺上床铺,脑海中还是不断闪现他肩上的一片殷红。我明天一定要去看他,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