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迈出国门

早晨六点,酒店里静悄悄,我和刺猬在睡梦中被爸爸的敲门声惊醒,本来定了morning call,六点十分叫醒服务,可爸爸还是提前把我们叫醒了,急什么,就算今天要正式迈出国门,也不必赶着我们走吧。

唉,像昨天一样又起了个大早,可注定是要赶晚集,八点才去机场呢。

十点起飞的航班缺要提前两小时到机场,国际航班需要办理再多的出境手续也不至于用两个小时吧,这出趟国门儿是不是太麻烦了?什么时候像去邻家串门儿就好了,幸亏我们住在机场的空港酒店,距离候机楼只几步之遥,否则岂不要起得更早?

我和刺猬随便洗把脸,就随着大伙下楼来到自助餐厅,爸爸见我们素面朝天,只是简单的梳洗没怎么打扮,就说,两位千金等会儿吃完饭回房间再好好捯饬一下,坐国际航班总要照顾一下国际影响吧。

妈妈觉得无所谓,只要整洁得体就行,出国学习又不是出去比美,艳若桃花就算照顾国际影响了?被国际小白脸缠上更麻烦。

刺猬的妈妈也说太娇艳了容易招蜂引蝶,让人不放心,万事开头难,从走出国门开始就开个好头,不要比吃穿打扮,比学习成绩和节俭。

嘿,两位妈妈借题发挥敲山震虎,还国际小白脸儿,整出个新名词儿,爹说爹有理,娘说娘有理,我们到底听谁的?

老爸的被两个妈妈驳了面子,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尴尬地说,你妈的道理对,听你妈的。

像骂人。

酒店提供中巴班车直达候机楼,这恐怕也只有空港酒店有这服务,上车后才发现这趟班车只有我们三家人,成专车了,司机师傅边发动车边说,六个家长送三个孩子出国留学行李可不多啊。

啊,还不多?就这还不多啊?我怀疑司机没仔细看。

司机师傅接着说,前几天一家送孩子出国留学,带了六个大号旅行箱!您说这哪儿是去留学?简直是搬家,我估摸着光行李超重也得多付一万多块。

少爷他爸听着好奇,问,什么人这么厉害?家里一定有背景吧?像个殿下。

司机不屑地说,能什么背景?一看当爹的就是个官儿,那孩子殿下不是,衙内差不多,明摆着,一般带这么多行李的自己开车或者租车更方便,坐我这车的都是想不显山不露水的主儿。

哦,我明白了,司机说的可能是个打算“悄悄出村”的贪官的儿子。

从酒店到机场路上没费什么周折,几分钟后车就稳稳地停在航站楼前,司机很客气,帮我们拿下行李后,还祝我们一路平安。

这么快就到了?这是北京么?首都的堵车特色呢?今天这样顺利反而不习惯了。我说。

刺猬甩过来一句,真是贱骨头,欠堵啊。

走进候机楼,哇噻!这首都机场实在太大了,费了九人十八腿之力,才算连人带东西挪到法航值机柜台,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居然还有比我们更早的,这么多人等着办理登机手续,怪不得要提前两个小时,我们三个开始排队等候,家长们在远处等着。

从到这个柜台开始,我就注意到附近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时时盯着我看,素不相识的男人对我行注目礼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足为奇,但今天这位爷不仅仅行注目礼那么简单,好像还在欣赏,难道今天我显得很漂亮么?我们站到队尾后,他走过来站到了我身后,像要故意跟着我们。

办理登机手续的速度很慢,很长时间才办完一个,我有点不耐烦地嘟囔道,这什么效率?这么慢!

后边的搭腔了,说,小姐是第一次出国吧?

我回头应道,嗯,头一遭。

他往前迈了半步站到我旁边,说办理国际航班的登机手续都这么慢,耐心等着吧。

咦?我突然发现他手里的护照像个小笔记本,问:这什么护照?足有我的护照两本厚,先生不是中国籍?

他一愣:我哪里不像中国人?这可是正版中国护照,保真。

说着,他把护照递给我,哦,原来是两本护照合钉在一起了,上一本护照签证页用完,新护照和老护照合订起来用。

护照还有合订使用这一说儿,我好奇地翻看着,第一本的护照封面被剪掉一个角,里面每个签证页不是贴着花花绿绿的签证,就是盖着很多国家出入境的边检章,看他的出生年月信息,刚三十岁,这小子年龄不大,出国次数真不少,厉害。

我把护照还给他,开玩笑说,失敬啊,原来阁下是老江湖。

那你就是小江湖?他也开玩笑说。

我说,嗯,也算吧,不过是初出江湖,刚开始跑码头。

还跑码头?他笑着说,有志向!我代表老江湖欢迎你来道上混。

刺猬回头,在我耳边悄声说,真服了,怎么是个人就能勾搭上?

我笑骂道,呸!怎么是勾搭?同路人互相照应有什么不好?而且是出国航班,更当如此,中国人照顾中国人嘛,介绍一下,这位是老江。

老江湖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我,旋即恍然大悟说,你真逗,老江湖就一定要姓江?那好,认识两位小江很荣幸。

我们哈哈大笑,高分贝的笑声引来周围人的侧目,老江连忙小声说,嘘,公共诚,不得喧哗。

终于轮到我了!递上护照和机票,柜台内的是位帅哥,属于那种消瘦的小白脸儿,我不喜欢。

小白脸儿仔细验看着我的护照,研究我的签证,然后再检查我的机票,最后又像试图寻找蛛丝马迹般的问着与少爷和刺猬相同的问题,说,也是去英国留学?与刚才那两位是一起的?

我说是,护照上的留学签证不是很清楚么?

他又问,就是去留学对吧?

这不废话吗?我总不能像白求恩一样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不远万里去帮助他们建设资本主义吧?

我不愿再回答他的问题,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当然。

他说,您没有法国签证,到了巴黎不可以出机场。

我没好气儿地说,知道,不用你操心。

我觉得这航空公司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这些问题好像应该是边检人员问的吧?

小白脸儿旁边一个面相慈祥的大姐见我不解的眼神和生气的表情后,友善地说,小姐,感谢您耐心配合我们的工作,假如我们航空公司的飞机上有不具备落地国家入境资格的乘客,我们必须无条件把其送回来,而这些费用也要我们公司自己承担,国际惯例。

我释然,好吧好吧,理解。

接着开始托运行李,过磅通过了,敢情人家根本不细究超重多少,差不多就行,没吕老师他们说得那么严重,超个半斤八两的也没什么关系,谢天谢地,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行李超重,看来是心理超重了,哈。

办完了登机手续,我一身轻松地转身离开柜台,听身后老江向柜台里工作人员说,劳驾,我跟刚才那个小姐是熟人。

我倒!这老江真够可以的,才聊了几句就算熟人了,简直厚颜无耻得可爱。

我们一身轻松地来到父母身边,三个准海外学子即将与他们告别了,“积雨云”布满母亲们的脸,几句告别的话就像突至的电闪雷鸣,引发了两个女儿和两个妈妈的泪雨滂沱,三个爸爸和一个儿子外加一个妈妈则皱着眉头忍着,没有流泪,我自豪,坚强的妈妈是那个唯一忍住没落泪的女人。

我哽咽着对爸爸说,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爸爸给我擦眼泪,说放心吧,会的。

我又对妈妈说,不要再跟爸爸斗气了吧,家和万事兴。

妈妈说,好,听你的,到英国后来个电话,让妈放心。

时候差不多了,我和刺猬跟在少爷后面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安检等候区。

再见,爸爸妈妈,从此我要独闯江湖了。

我们填好出境登记卡,通过出境检查,顺利出关,来到了候机大厅。

少爷刚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兴奋地说,各位,这可是历史时刻,咱虽然还没离开国土,但已经算是出了边关,从现在开始,咱们的言行就“国际”了。

我们与蔡凤及另外六名同学在候机大厅登机口会合了,他们从青岛来,那六位不是我们系的,原来不认识,前几天学校专门给我们开会讲出国注意事项时,才算熟悉了,虽然仅是一面之交,点头示意微微笑的关系,但此时大家感觉彼此是互相的依靠,同舟共济,团结互助是必需的。

要走出国门,面对周围众多的老外,我忽然有了孤独感,脱离了父母的呵护就缺少了依靠,大家彼此的交谈忽然间亲切了,不再顾及面子和交情深浅,毫无保留的宣泄着自己的情感,人不多却表情各异,言谈举止流露出对家乡的眷恋、与亲人刚刚离别就开始的思念和对异国他乡衣食住行不便的担心,还有独生子女将要开始自己面对一切的那种特有的恐惧、茫然和惆怅,全然没有了往日不知深浅的狂妄。

登机时间到了,工作人员在飞机舱门前最后一次检查我们的护照、签证和登机牌,确认没有上错飞机之后,我们被允许登上了法航班机。

找到座位后看到了老江,我突然明白了刚才老江办理登机手续前为什么盯着我看的原因。

我把行李安顿放置好之后,坐下来对他说,与我坐在一起是不是早有预谋?

老江嘿嘿干笑了两声: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穿了,哪位男士不希望漫长的飞行中身边坐着一位美女呢?

我点点头,不错,挺诚实的,是不是经常这样等美女出现后再与她一同办理登机手续呀?

他说,不不,这是第一次,对天发誓,这也是跟我的朋友学的,他不管国内旅行还是国际旅行,只要乘飞机都会耐心地等着美女出现,排在人家后面办理登机手续。

我笑了,竟然有这种人,色狼嘛。

老江说,不能说是色狼,是色羊。

色羊?难道他每次不是猎获别人?我问。

老江说不是,听说有几次还被人家猎获了,也正常,他挺英俊的。

哦,那是色羊碰上女色狼了。

老江问:你呢?狼还是羊?

波音777的机舱空间真大,像个小电影院,可空乘让人纳闷儿,从机舱门口问候旅客的,到拿着喷雾罐从前到后给空气消毒的,走来走去的都是大婶级别的年龄,看着至少四五十岁的样子,浪漫的法国女郎不是举世闻名么?怎么空姐都成了空婶?一旁的刺猬也奇怪,法航服务员怎么都是些姥姥?

老江为我们解答了这个疑问,说这些老乘务员不一般,在飞机上工作十几年了,法航是想以此向乘客们表明,乘坐法航的班机最安全,几十年如一日,有一说一,安全不是吹的,用“姥姥”说话。

原来如此!那法航班机上那些男工作人员岂不惨了,每天面对着一群已老徐娘,和面对妙龄少女的感受绝不可同日而语,谈恋爱或偷情的机会等于零,工作中少了一大分心的情趣,看来这就安全了。

飞机开始滑行,加速,随着身体感觉往下猛地一沉,巨大的波音777轰鸣着起飞了,我们离开了神州大地,飞向欧罗巴的天空,现实和梦想的交替有时也这样仅仅就是一瞬而已。

发动机噪音太大,飞到巴黎要十个小时,不敢想象,我们要忍受这么长时间的噪音折磨和煎熬,刚才还有同学说洲际旅行是享受,这哪里是享受?分明是难受。

飞机进入巡航状态后,乘务员和旅客可以离开座位随意走动了,我有些口渴,按亮了召唤乘务员的信号灯,法航空婶来了,用生硬的汉语问,有什么事情?

我说渴了,给送杯水吧。

空婶撇下一句“自己去倒”,扭头便走,那叫一个生硬!

她姥姥的!我生气的嘟囔道,不是资本主义国家的航空公司么?不是把顾客当作上帝么?怎么这样对我?

老江忙安慰我,别生气,这是经济舱,喝水要自己去倒,服务员不伺候,要是前面的公务舱,VIP就不同了,豪华舱才有豪华服务,经济舱就只能讲经济了,节约了服务员,自己动手吧,国际航班不比国内,嫌贫爱富才是资本主义嘛。

公务舱就是豪华舱?那公务舱机票比这里贵多少?大不了咱也买公务舱,有什么了不起!我脾气上来了。

老江说,小江小心闪了舌头,公务舱比经济舱贵五六倍还不止呢。

啊!那么贵?我吐了下舌头,还真差点闪着,不敢再叫嚣买公务舱了,唉,郁闷,我喃喃自语,中国人恐怕没几个能坐得起公务舱吧。

老江说才不呢,有一次回国时运气好免费升舱,进公务舱一看,好家伙,里面至少有一半儿讲着普通话的中国人,当时就怀疑自己的眼睛,中国人真的到了这么有钱的地步?

身旁的刺猬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看着前几天下载的笑话时不时轻轻笑几声,突然她把屏幕对向我,说,看看这些学英语的坏蛋多能搞笑。

我一看,忍不住笑了,那是几句搞笑的《三字经》英文翻译片断:人之初,At the beginning of life。(生命的起初);性本善,Sex is good。(性是美好的) ;性相近,Basically, all the sex are same。(基本上,所有的性行为是差不多) ;习相远,But it depends on how the way you do it。(但还是得依照个人的喜好而为之) ;苟不教,If you do not practice all the time。(若你不随时勤练精进);性乃迁,Sex will leave you。(性将远离你的生活)……

还别说,这帮家伙真是天才,这么胡翻乱译一折腾,《三字经》完全被搞得面目全非了,佩服啊佩服,炮制此文的家伙太幽默了,性相近,习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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