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言 温暖幻影（2）
叶禹那张笑脸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记得很清楚，在对面横行而来的货车面前，他毅然选择放开方向盘，挣开安全带的束缚，转身扑向了她，用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得将她保护起来，也因此……他在车祸中多处粉碎性骨折，当场死亡。.
可是，在他死前，那张染血的俊雅面容上，却依旧带着她记忆犹新的温暖笑意，气若游丝，却依旧坚定地对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坚持下去的话，说着他从以前认识她到现在对她的一切小心思，一直说着，说着，直到将神智模糊的她唤醒，被赶来救援的医护人员救出汽车，他却在她被人抬出去的那一刻，安然地闭上眼睛，放下了他生命最后一刻的固执。
这沾满鲜血却温暖异常的画面，至今印在她的最心底。虽然那时的神智并非很清晰，可是她就是记得，他撑到了她被救出的那一刻，才最终肯向死亡低头。
唐瑾歌甚至不能想象，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咬牙坚持着自己那早就已经破败的身子，对着她温和得说着“一定要活下去”，而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被赶来救援的人安全带离事故现场。唐瑾歌不敢想，一想到那些，她就快要疯掉。所以，每当记起这一幕，她选择性想要回避，可内心又怀着对叶禹深深的愧疚，让她在其中痛苦挣扎不得而出。
叶禹的脸在她眼前晃动，唐瑾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头如针刺一般，疼得近乎麻木，本能地抬手，她握住了颈项间那根从未被摘下过的项链，链坠是一片小小的三叶草，以及一个小音符，紧紧贴在一起闪烁着淡淡的银芒，有些诡异，却又显得格外的融洽。
唐瑾歌的不对劲终于被欧翔聿察觉，他注意到她的面色煞白，眼眶泛红，唇色也惨白，整张脸苍白得可怕，一手紧紧抓住头顶的扶手，另一只手正握着脖颈间的什么，拽的很紧，手指关节都已经泛青了，还抑制不住在颤抖。
“怎么了？”欧翔聿担心她，也顾不得这是在高速公路上，直接一脚猛地刹车，将车往路边一靠，稳当得停下。
两人皆因为惯性往前一冲，唐瑾歌瞳孔一缩，身临其境，恍然回到了叶禹护着她的那一日，他用身体替她顶去了几乎一半的撞击力……倏地横空伸出一双手，将依旧往前冲的她往怀中一带，她没有受到什么强力撞击，那温厚的胸膛为她罩住了大半的冲击力。.
唐瑾歌一动不动靠在欧翔聿的怀里，眼睛瞠的很大，因为之前红了眼眶，使得她的眸子布满血丝，心有余悸地急促呼吸……
“没事了。”欧翔聿甩开之前疯狂的模样，又恢复了温雅的外表，将她揽抱在胸口，居然也因为害怕而心跳加快，直到护住她，这才放下心来，不想再和她争论那些不重要的东西，现在，她没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唐瑾歌倚靠在他的怀里，思绪万千，一度怀疑，自己到底在面对谁？叶禹？还是欧翔聿……为什么这些场景惊人的相似，在精神上不断地折磨着她，让她要发疯！
猛然，她推开了欧翔聿，兀自坐直身子，不去看他，恍然失神，侧首看向窗外远处的灯火。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欧翔聿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困惑之下，他想知道答案。她的一切，他都想了解。
“欧翔聿，疯够了吧。疯够了就放开我，好不好？”唐瑾歌没有回答，只是维持着那僵硬的姿势，眼眶中的泪水溢出，落在她的肩膀，温热了肌肤。
“为什么？我说过我不会再放开你！这辈子，你都休想随随便便离开我。”欧翔聿面色一冷，对她的话丝毫不加考虑，蓦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子一暗，俊雅的面容瞬间变得有些风雨欲来，“因为叶禹？你刚才是不是又想起了他？在这样相似的场景下，他又出现在你的心里了是不是？”
唐瑾歌不吭声，只是在听到叶禹的名字时，她的肩膀有一瞬间的僵硬。
“又是因为叶禹，你是要告诉我，你当初招惹我是因为他，现在要将我抛下，又是因为他？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就是因为他为你而死，所以你对他有愧疚是吗？但是愧疚终究不能是一辈子的感情，难道你要他束缚你一辈子？唐瑾歌，不要否认，你喜欢的人是我！”欧翔聿猛地伸出手掰过她的下巴，死死捏住，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同时，看到了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愕。
“你……知道了？”他知道了叶禹的所有事情？是谁说的？叶卿么？
“是，我都知道了，所以我才说……对于叶禹，你只是因为心里的愧疚，所以没办法完全放下。都说活人斗不过死人，是因为死人的记忆停留在他最为美好的时期，活人不管怎么做都没办法超越。不过，没关系，只要分清楚两者的区别，你就会从中脱身的。”欧翔聿的语气又温柔了下来，捉摸不定得眼眸牢牢盯着她，“你对他，只是初恋的刻骨铭心，和他为你付出生命的愧意。而我，是你现在、将来一直深深喜欢着、印在心上的人，所以，对他……不要再那么执着。放开、忘记！将他从你的脑海中抛开！只有我，才是未来唯一的存在！”
“是，你说的都对！因为他为了我而死！既然你知道了整件事情，你就该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忘记他！”唐瑾歌起初安静地听欧翔聿说着，可是直到他说完，她脑海中的紧绷着的弦却忽然崩裂，她失控般地朝他喊道，“在没有你的时候，我那么喜欢他，甚至愿意将我所能有的一切都给他！你能了解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放开方向盘保护我吗？你能明白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忍着怎样的疼痛，在多处粉碎性骨折的情况下，坚持着对我说不要放弃吗？你知道当我被救出去的那一刻，看着他对我笑着闭上眼睛时我的感受吗？甚至是我后来被送往医院一度昏迷，连他最后的一面都见不到……你知道我那时难受到死的心情吗？欧翔聿，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说出忘记？”
唐瑾歌的情绪很激动，不断地怒吼质问，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面颊流淌，滴落在他的手背，灼伤了他的恼怒。
欧翔聿呆住，扣着她下颚的手蓦地僵住，似乎在消化她话中的内容。
叶禹为了护她而死，他是知晓的。也因此对叶禹存有一丝爱屋及乌般的感激之心，对他也并非充满敌意，毕竟对方是逝者，很多事情不需要去计较，除了她一直错看对他的感情以外，他都可以忍。可是对于车祸的细节，他却一概不知，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惨烈的情况，直到现在，她泪流满面，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恸，在他的面前控诉。
“我呢？在他受伤、等待死亡的时候，我在哪里？被家人护着在医院，封闭他所有的消息，一切都是在事后才知道！家人甚至为此欺骗我，将我送出国后才将一切都告诉我！你以为我没想过陪他一起走？可是我天真到那时才发现自己连死都做不到！你凭什么信誓旦旦告诉我，我对叶禹的怀念不是那种爱？仅仅只是因为愧疚？我承认现在或许是你在我心里更深，可是你不能否认叶禹之于我的一切意义。”唐瑾歌冷眼看他，唇齿干涩地发抖，说完后，她不待欧翔聿再有动作，快速转头去强制打开门锁，然后打开车门，不顾这是高速公路，提着衣裙就沿着公路渐渐远去。
欧翔聿怔楞原地，脑子还没转过来，唐瑾歌已经下车，他本想开车去追，放在一侧的手机却不是时候地响起……快速的音乐旋律，是《trap》，很符合他现在的处境……被唐瑾歌困住不得而出。
他接起电话，听到对方说了一长串，似乎是一个方案，在等着他的答复。
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下次再说”几字，目光牢牢锁定眼前的身影，挂了电话，他启动奔驰，朝唐瑾歌的背影追去。
这段路已经是接近出口的一个路段，唐瑾歌没跑几步就看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脚步不停，立刻奔到路边，抬起手去拦出租车。
欧翔聿到达的时候，唐瑾歌敲拦到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出租车很快就扬长而去。
欧翔聿将车停靠在路边，没有追上前去。静静趴伏在方向盘上，欧翔聿第一次对唐瑾歌产生了不确定的心理，同时暗自懊恼，觉得疲惫席卷而来。
是不是他的改变太突然？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好端端的，自己为什么要提叶禹？明明知道那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就像龙的逆鳞，不能让人触碰……可是他只要一想到在她心里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存在，他就嫉妒不安，无法忍受……
到底谁才是谁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