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洛然
哪怕只是洛然的鬼魂。
可是他不止知道这里有洛然，还是专门过来找洛然。
并且……他还能够见到洛然！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见得到鬼，难道这么久以来他都是装的？
不，那一定不可能。
“你不应该来这里……”
慕容甜侧耳细听。
“风烟已经到京城了。”
慕容甜心里一阵紧张，洛然千万不要告诉他，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万一说漏了嘴，皇甫铭心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
目前知道风烟在此的人，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那又怎样？”
“你知道？”
她仿佛能够听到自己静静的心跳声。
“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仿佛静静笑了笑，“你不觉得好奇？震惊？”
“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可好奇震惊的。即使风烟来了，我也不能再活过来。”
“可你一直在此，不正是想出去么，想回到你的家乡，想远离这一切！”
“不……你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
慕容甜的精神几乎一直悬在一根弦上，仿佛一切只取决于洛然的话，露出一点破绽，那根弦就能断了。
“叶行之就快到了，他若是发现风烟现在就逃了出来，你认为她是否还有命在？”
皇甫铭心的语速很慢，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哪怕装出来一点情绪都没有。
“不会的……她不会死。你让她走，让她离这里远远的……”
他声音如同机械，“朕警告过她了，可惜她不听，还想在这里作乱……”
“不要再说了……你让她走，让她走得远远的……”
“朕请不走她，所以才来找你。”
慕容甜有点想冒险，凑过去看。
但同时又有点担心，因为他点了烛台，下面是亮的。
如果实在黑暗中，她一定敢探出头去。
犹豫了一刻，还是没有探出头去，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坐好。
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二楼如雕塑一样的人，在缓缓转动着脸。
她移动的速度很慢，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仿佛还能发出咔嚓的声音。
慕容甜的眉头微紧，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这个太后的身上。
现在就在她的地盘，也许碰上她，会比被皇甫铭心发现还要可怕。
慕容甜保持着冷静，而楼下传来的声音已经听不进去，嘤嘤声如蚊子一样，只让人觉得烦扰。
她的眼睛只是盯住转头的女人，她满头花白的头发也随着脑袋的转动而慢慢从肩膀上倾泻下来。
那么长的头发，发质干枯如草，却又偏偏是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不知是真是假，慕容甜觉得自己甚至能看到她头发上的蜘蛛网。
她到底这么坐了多久？
不是每天都有送饭的宫女吗？
她的头几乎转了四十五角，将整张脸面对了慕容甜。
在慕容甜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苍老得可怕的面孔时，却惊讶地发现，那只是一个年轻女子。
淡淡的眉黛，迷离却无神的双目，小巧的鼻尖和双唇。
嘴唇没有血色，就如同她白纸一样的脸。
慕容甜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幻灭的。
红颜白骨，总是那么轻易就逝去了。
她没有任何表情，眼眸犹如静潭的死水。
看着慕容甜就如同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虚妄，苍老。
如果不是她将头转了过来，慕容甜很怀疑，她到底是否已经看到了自己。
看着她的脸，会觉得自己在看着一个石雕。
如此生动，却没有灵气，
这到底是否是一个活人，又或者根本不是人。
反正这个地方的非人类已经那么多，不在乎是否会多一个。
“你……”
她动了动嘴。
干枯的嘴唇，动作十分微小，甚至仿佛不足以让她发出这个字音。
慕容甜心里一紧，却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又瞟了一眼根本看不到的楼下。
皇甫铭心的听力不知道怎么样，刚刚她发出的这个音，他是否能够听到？
慕容甜屏住了呼吸，看到她的眼睛也眨了一下。
动作仍然是机械般的缓慢，好像所有的时间在这里都能够跟着她的节奏慢下来。
那一眨眼的光景，似乎过了十几秒。
慕容甜不敢说话，始终只是冷静地看着她。
甚至目光带着谨慎和警告。
下面有人，她不能这个时候跟她说话。
她没有再开口了，看了一刻慕容甜，又缓缓地将头转过去。
又是那么漫长的，就像硬生生在挑战人的心理一样的缓慢。
这个赵太后，应该不是人类吧。
她并不是特别的漂亮，不像慕容甜看到洛然和风烟那样，让人眼前一亮，就算是同性也让人挪不开目光。
看着赵太后会让人觉得有种书卷之气，娴静。
等一等，这些词似乎不适合形容在她身上。
一个将洛然施以极刑的人，不可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
然而不管怎么说，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枯草的白发，皮包骨的身体，唯有一张脸还保存着年轻时的样子。不知是让人觉得唏嘘还是解气。
她再度不动了，仍然是大半的身子背对着慕容甜。
就像从未转身过一样。
慕容甜深深吸了一口气，耳边又听到皇甫铭心的声音。
“既然这样，那朕姑且去会会她。”
“她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朕当然知道。”
随即是他的脚步声，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可惜最关键的部分，她没有听到。
这个赵太后，早不转头晚不转头，偏偏这个时候……
“有人来过吗？”
皇甫铭心的话声一转，声音带了几分凌厉。
慕容甜再度屏佐吸，那一口气半天不敢吐出来。
“为什么地上会有蜡烛？”
糟糕，上次扔掉的蜡烛，始终没有捡起来。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洛然的回答。
“看起来，不像是很久以前落在这里。”
慕容甜皱起眉头，他拿起来了？在调查？
“洛然，有没有人来过这里，你应该最清楚吧。需要朕逼你说出来吗？”
逼……
老天，他到底要怎么样。
到底什么时候才走？
“我……我说……”
慕容甜捏紧的拳头，指甲不知不觉嵌入了肉里。感觉到了疼，却不知道要放开。
冷汗一滴滴往下流，从额头缓缓滑落下来，速度慢得让人抓狂。
流动得让人觉得痒，却不敢去擦一擦。
怕稍稍有点动静，他会马上冲上来。
洛然这句话的语气显然十分惊慌，她到底会不会说出自己来？
“什么人来过这里？”
慕容甜觉得那一口气几乎是堵在了鼻腔里，半天没有办法放松自己。
几乎憋得脸通红，快要窒息。
“幻……幻来过这里。”
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她才终于将那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人仿佛是重新复活了。
“幻？”
他的语速仍然很慢，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他带来了一个人，不过刚刚送走。”
听到他一声淡淡的冷笑，“原来如此，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办法阻拦他，他不杀我，我已觉得幸运了。”
皇甫铭心道：“除此之外呢？”
“没有。”
洛然说得斩钉截铁。
“朕希望你不要骗朕。”
安静了片刻，随后是门打开，再缓缓关上的声音。
她再仔细听着，知道听到锁重新锁上的声音，才是由衷地舒了口气。
老天爷，不要再来这一招了。
实在有够刺激的。
慕容甜悄悄转过身，重新站起来走向楼梯，小心谨慎。
看到下面仍然一片漆黑，洛然坐在地方，仿佛没有任何力气。
整个身体都在黑暗里融合着。
她重新走到赵太后的跟前，脚步很慢，“你是谁？”
慕容甜站在她的正面，看到她仍然闭着眼睛，听到她的话，也如同没有听到一样。
刚刚的余惊让她有点回不过神，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查探赵太后的问题。
慢慢走下楼梯，慕容甜走到洛然的身侧，“他说的话，我大部分都听到了。”
“她会死的……”洛然只是这么说，“她一定会死的。”
好像现在能说的，会说的话只剩了这一句。
“不会。”慕容甜俯视着她，“我会跟皇甫铭心一起去。”
“她这次肯定会死的……”
洛然就像没有听到慕容甜的话，仍然重复着。
“慕容甜——慕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