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次日一早，小菊伺候我起床后，就匆匆出了门去办我昨夜交给她的事。

用了早膳，从书桌上拿起昨夜看过还来不及收拾的书，在软榻上半趟下来，翻看了未几页，就听到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传到耳中的脚步声沉稳急促，绝不是小菊一个女子该有的脚步声。我初到此地，清苑中的一切事务都还由虞姬处理，天合园一向冷清。

能这么长驱直入进入天合园的只有一人，离去许久，不该在这时候回来的人。

还未等我站起身，房门就一下被踢开，项羽怒气冲冲疾走到我的面前，将我从软榻上拽起来，将手中的药包送到我面前。

浓郁的红花味道从药包中散发出来，将我的心包围。本想偷偷了解此事，却还是让最不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知道了。

“你就这么不想替我生子吗？”和项羽相处几月的时间，项羽在我面前将戾气收敛，从没让我见过他这样的模样。

伸手将他手中的药包轻轻拿下，轻放在软榻上，嘴角的笑容维持的不那么轻松：“你婚前就知道了，何苦现在再来问？”

“你答应过我，会顺其自然的。如今孩子已有，你却要用一记堕胎药，亲手将他抹去吗？你为何能狠心至此？”

“狠心，我哪里狠心？”用力将手一甩，一把推开了项羽，“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人，就该在开始的时候结束。”

项羽未曾想我会这样说，倒退了几步，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竟是我项羽看错了人，罢，这孩子你要如何如何，你清苑你要留留，不要自行离去。”

说罢，项羽转身拂袖离去。

浑身的气力都像是在瞬间被抽干，我跌坐在地上，泪顺着眼眶流下，落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何苦呢？”不知何时，虞姬进了屋，弯腰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这世上的女人哪一个不将孩子看做一生的寄托，没孩子的求孩子，有孩子的教孩子。你倒好，有了孩子，还千方百计想把他打掉。”

“真不该将这件事告诉你，我以为你不会让我生下项羽的孩子。”

虞姬轻笑着扶着我在软榻上坐下，唤了小菊进来，将药包递到了她手上：“将这东西扔了吧，你主子应该不需要了。”

小菊接过药包，将视线投向了我，见我犹豫间点了头，才应了声拿了药包出了屋。

小菊走后，虞姬将屋门关上，从床上拿了一条薄被替我盖在身上，挨着我在软榻上坐下：“是不愿意你替他生孩子。但我也清楚，他有多想要一个孩子。他的愿望我不能完成，你来，也未必不可。”

虞姬的坦诚让我自惭形秽，她将对项羽的爱毫不掩饰的在我面前表露。绝世佳人，痴情种子。若不是她对项羽爱的如此之深，最后也不会自尽而亡。

想及此处，竟有些唏嘘。十年前，他们于我只是历史文献中的人物，我读史，感史，惜项羽的英雄战败，叹虞姬的红颜薄命。虽感同身受，却不如身临其境。

“在我告诉你我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不阻止我？还帮我把小菊放出府去。”

“我自知阻止不了，那便让将军来。”虞姬站起身，笑对着我，“不必再否认了，你爱上他了。”

虞姬未作多留，说罢，便转身离开。人走了，她的话却在我脑海里盘旋。

“不可以爱他的。”

该夜，我一夜无眠。将幻音送来的竹简摊在面前，反复琢磨。历史不是我能改变的，项羽注定会死，刘邦帝位迟早到手。除了置身事外，我能做的还有什么？

天亮时分，将竹简收好，我取了披风出了门。清苑的绿植极佳，虞姬也算是性情中人，将这院子变成了另一个世外桃源。

只是，环境甚优，人心堪忧。身处其中，却依旧是琐事缠绕，感觉不到一丝轻松。

恍惚间，看到项羽的身影从眼前晃过，不自觉跟了上去。上虞一身戎装，眉头紧锁，疾步出了清苑的大门。

我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跟上去。很想知道他去哪里，很想陪着他一起，却不想再与他相争。

“将军去军营了，这半个月他都会在军营里操练士兵。”

略侧过头，虞姬的倩影就出现在视线中。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我在哪，她就在哪出现的？

“过两日，我也会去军营相陪，这些年，年年如此。”

心像是被绞着一样疼，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项羽练兵，虞姬相陪，多年如此。哪一点刺痛了我的心？

“可这次我不想去了。你代我去可好？”

紧握的拳头一下子松开，想转过身却觉得无力：“为何要我替你去？”

“我在军中蒙着面纱，没有人会知道是你。我会让青衣跟你一起去，小菊就先跟着我吧，待你回来，再将她还给你。”虞姬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虞姬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淡淡的话语用淡淡的语气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惊天之势：“你会拒绝吗？”

虞姬的话让我一怔，陷入了沉思。

我会拒绝吗？

可以用他人的身份陪伴项羽身边的机会，没有争吵，没有将来。这样的机会，即便虞姬给我机会拒绝，我又会否忍心将它拒之门外？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待我得出答案之时，虞姬已经离开，想要道谢已经没有了机会。忽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合上眼帘，嘴角不自觉笑了起来。

次日一早，虞姬就带着青衣到了天合园。我也早已起身，穿上昨日她遣人送来的衣物，坐在屋中等她。

虞姬今日穿的与我身上的一模一样，进屋后，她将青衣手中的面纱递到我面前，替我戴在脸上：“这府里的人我已经打点好，不会有人多嘴。到了军营万事小心，别忘了肚中还有孩子。”

手轻抚上小腹，对着她笑而点头。昨日清苑门前，我的心已为我做下决定，这孩子无论将来如何，我要将他生下来。

带着青衣出门，一路畅通。虞姬已经安排好轿子在门口等候，青衣扶着我上了轿，就跟在轿子边。

清苑离校场没有多远，轿子在校场外停了下来，青衣掀起帘子伸手将我从轿子里扶了出来。虽然是经过两世，但这是我第一次到军营。

没有等我好好的观赏这里的景致，士兵就将我带到了项羽的军帐前，朗声道：“虞姬夫人来了。”

过了许久，军帐里也没有传来回音，带我来的士兵回头不好意思的对我说：“看来将军出去了，夫人先去里面等等吧。”

“好。”提裙正要走进军帐，忽然一个人影进入了我的眼帘，“等一下，那个我先去别的地方走走，你们都不用跟着。”

见士兵的脸上有些为难，方才的人影渐渐走远：“将军回来有怪罪我一人承担，青衣你去里面等着。”

说罢，我随着方才看到的人影渐行渐远。这个人似乎一直在等我，每当我找不到他的时候，总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漆那，让我可以继续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