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吕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离婚期不过几日，吕雉来清和园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看到她，耳边就会想起青桑的话，面上却要陪着笑。她是爱我的，只是隔着死亡的选择，我要怎么继续爱她？
青桑在成亲前一夜，青桑不约而至。再一次见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相反的，我的反应显得很淡然。邀他在石凳上坐下，倒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你是来恭贺徒儿新婚之喜的吗？只怕你是来早了，喜酒怕是喝不上了，这杯茶算是想你赔罪了。”
青桑在我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茶，在我的注视下，送到嘴边轻嗅了一下又放了下来，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教了你这么多年医术，没想到你会用在我身上。”
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就设想过一切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自然也想到过被拆穿。青桑的医术出神入化，我这点拙劣的下毒技巧又怎么会轻易骗过他呢？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动了手脚，也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害死你。”换了一个杯子，又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这一次，他拿起杯子，丝毫没有犹豫的喝了下去。
一口饮尽杯中的茶之后，青桑轻轻将杯子放在石凳上，从我手上拿过茶壶倒一杯茶，再一次举起饮尽：“你想知道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告诉你吧，所以在出此下策。”
“你会告诉我吗？”回答我的是长长的沉默，这样的结局似乎我也应该早早的就预想到了的，站起身往屋里走去，青桑澄澈的声音在深夜中显得格外的动听：“你与吕雉命格相同，只能活一人。”
命格相同只能活一人，一人死，一人活。
“也就是说，死的人不一定是我，也可以是她。”就像是在黑夜中迷路的羔羊，看到了一颗火星，看到了希望。
“但是同样的，你也要清楚，无论少了谁，历史都会按着他的既定路线发展，不会改变。”
按着既定路线，不会改变。历史的发展需要一个吕雉，而我和她都可以成为吕雉。我想活着，却难以想象自己会变成那样毒辣的样子。
“如果我活下来，我会变成那个样子吗？我可不可以改变历史？”
“你改变的不会是一个朝代的历史，而是永远的历史。”
青桑悄无声息的离开，我回到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吕雉独掌大汉朝十六年，逼死了自己儿子，杀死尚在襁褓的婴孩，将戚夫人作成人彘，这样残忍的手段会是我可以做到的吗？又可以是吕雉可以做到的吗？
八
一夜无眠，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起来，我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陷下去。我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卯时未到，吕母就带着人来了清和园，精致的嫁衣由丫头拿着展开在我面前。伸手轻轻抚上，冰凉的触感从衣服传入我的心：“娘亲，这衣服可真好看。辰儿还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伤心的时候就要笑，用笑掩盖着伤，就不会被人察觉了。吕母牵起我的手，让我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轻轻梳理我散在身后的长发。从镜子里看她，她的眼眸中泛着泪光：“我的辰儿出落的这般水灵，穿上这嫁衣，定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将视线从吕母身上移开，移到镜中的自己。十年了，吕辰的脸竟变得这样的美丽。只是，身处乱世中，美艳的皮囊只怕不是幸运，而是厄运。
转过身，握住吕母的手，在地上跪下来：“娘亲这些年一直疼爱辰儿，将辰儿视为珍宝。如今辰儿要远嫁，这份恩情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
吕母连忙将我扶了起来，眼中的泪水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傻孩子，这话说得怎么就想以后不见面了一样。就算出家了，你还是我的女儿，这还是你的家。”
吕母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同样不可抑制得哭了。我只愿这一生不再见到你们，不会因为我为你们带来灾祸。
“好了，不哭了，出嫁之日怎么能哭呢？来，坐好，娘亲为你梳妆。”
再一次坐会到梳妆台前，微笑着看着吕母：“娘亲帮我来打扮，那姐姐那里怎么办？”
“你姐姐哪里还用我操心，早就准备好一切了。哪里像你对自己的婚礼一点都不上心，还得让娘亲操心。”
吕母的手艺很巧，很快就为我梳好了一个飞云髻。从来没有特意化过妆，更没有这样浓妆艳抹过。原来我竟有这样的美貌。
“起来穿喜服吧。”几个丫头上前为我将衣服穿好。华丽的媳妇穿在我身上，端庄之色一点不显，只觉得妖媚惑主。
吕母拉着我上下看了一圈，为我盖上了喜帕：“时辰不早了，快些出去吧，别误了吉时。”微微点了点头，拉着母亲的手走出清和园。
在大堂和吕雉一起拜别了吕父吕母之后，喜娘分别带着我和吕雉上了花轿。花轿缓缓被抬起，朝着项府走去。项府并不在沛县，项羽为了成亲特意买了一间庄园。
吹吹打打当中，项园已经到了。花轿停下来之后，喜娘带着项羽踢了轿门，再由喜娘将我背出花轿。跨过火盆之后，喜娘在大堂中将我放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三拜之后，喜娘扶着我朝喜房走去。走到半路，一股清香传入鼻腔。伸手想要扯下蒙在连忙的喜帕找寻香味的源头，却被喜娘阻止了。
“夫人，这喜帕是要新郎来挑的，自己可不能拿下来。”
喜娘的话没有说错，古代的规矩繁琐，还是不要随便破坏的好。松了手跟着喜娘往前走去。把我送进喜房，喜娘便出去了。
喜帕实在是闷得我难受，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它扯了下来。喜房很大，处处显现着喜气。这喜房的布置我一点都没有管过，布置的这么精致定是耗费了项羽很多的心思。
我以为，他娶我不外乎是两个理由，一是吕家，财力，在沛县的声誉；二是吕辰这张脸。却不曾想他会对这抽礼这么重视，不仅高价买了这座豪宅，而且还将这新房布置的这么美丽。他的心我似乎看不透了。
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和项羽之间发生的一切。我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他爱上我，可是这样显而易见的用心不容我忽视。
渐渐的意识变得模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上了被子，而项羽正平躺在身边，合着眼安静的睡着。
原来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伸手轻抚上他俊秀的眉宇，叱咤天下的西楚霸王睡着的时候就像是个孩子一样，让人不自觉得想要亲近。
不知何时，本应熟睡的项羽忽然睁开了眼睛，而我却后知后觉，连忙收回了还在他眉宇上的手：“我，我只是……”
“娘子不用解释，为夫都明白的。不早了，还要归宁，快起吧。”项羽翻身下床，朝前走去。
他，他叫我娘子！
连忙下了床，跟了下去：“你怎么叫我娘子啊？”还没走几步，就碰到了一堵肉墙。不知道什么时候项羽已经停在面前，捂着微痛的头，嘟起了嘴：“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一股温暖侵染了额头，抬起头，项羽正关切的看着我的额头：“摔疼了吧？下次小心一些。”
不得不承认，温柔的项羽的确十分迷人，但也不得不说，这样温柔的项羽也同样让我不习惯，只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后退了一大步，笑着说：“没疼。”
看着项羽望着他空牢牢的手，满脸失望的样子，我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好心，不该这么对他，犹豫了一下，微微上前一小步：“以后会小心的。”
直到项羽露出坏坏的笑容，我才意识到我被他骗了。我自诩聪明，竟被项羽拐了一道儿。
“诶，你以后还是叫我辰儿吧，娘子怪怪的。”项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快步走到我面前，倾斜着身子朝着我靠过来。
脑袋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这是要亲我吗？连忙往后退去，却被他伸手拦住了腰无处可逃：“那你要叫我什么？”
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变的滚烫，定是红到了脖子根，别开眼不去看他：“还能叫你什么，当然叫你项羽啊。”
保持着暧昧的姿势许久也不见项羽做什么，回转眼眸，他已经放开了我，拿过一边的衣服递到我面前：“快些吧，你姐姐也要归宁，我们迟了就显得不懂礼仪了。我可不想第一次去拜见岳父岳母被你那姐夫比下去。”
看着项羽匆匆换掉身上的喜服，我手里紧紧握着衣服忘记了反应。同日出嫁，同日归宁。今日回去定然能看到吕雉，还有刘邦。想起当日一句“吕家女儿”，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若是真如我所想，他想娶的人是我，昨日他与吕雉的洞房花烛又会否顺利？今天定要想办法将这件事情说清楚，省得来日惹祸。
坐下了决定，连忙走到屏风后，将手中的衣服换上，走到项羽面前：“我换好了，快走吧。”
还未走出几步，便被项羽拉住了手腕：“怎么忽然这么急？用过早膳再去吧。”
我满心只想早点赶到吕府，在刘邦说出真相之前阻止他，只愿还来得及：“不是说不想比姐夫迟吗？早膳娘亲一定准备好了，我们还是快些去吧。”
项羽并没有再过多阻止，带着我上了马车。匆匆赶到吕府，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前。
还是迟了一步。只愿他还没有说出来。我不想让吕雉更加恨我，一定不能让他说出来。
快步走进吕府，拉住一个小丫头匆匆问道：“姐姐和姐夫在哪里？”
“大小姐和大姑爷在花园里赏花呢。”放开小丫头，不顾身后的项羽，快步朝着花园里走去。
走了一段路，在一棵桃树之后，我找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影，也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吕雉的脸上还带着笑容，笑容中泛着几丝女儿的娇羞，刘邦定还没有告诉她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