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有谁人识得,这盛世烟花不也过云烟一场?

苏璇正不明所以,她将那柄拂尘举起,细细看了,仍在思考这是否是浮荆婆婆留给她的什么不告而别的礼物。

她手中翻转端详着,只觉这手柄虽无甚大雅的雕刻,然这制作材料却奇异非常。它触手温润,质地竟好似非金非玉,拿来又轻巧灵活,顿觉顺手无比。

苏璇正猜量着,却忽而在手柄之上发现了几个用以小篆刻的玄色蝇头小字。

而未等她辨出,御子却俨然将那四字道出,

“浮荆云展……你将法器也寻着了?或是……它寻到了你?”

苏璇暗自惊愕,心中懵懂似明。

然那个想法虽存在,却始终不敢尽数信了,只因实在荒渺不经,这世界倘若存了这个,那么真真的是什么鬼灵精怪都有可能在世见到……

御子见她沉思不语,即转了眉峰,换上那副僵硬神色,片刻豁然立起。以指掸了下衣袍,随即负手伫在池塘旁,为她的疑惑用密语解说起最为官方的套释,

“我四人,各自持有法器。玄之浮荆云展、清之青冥扇、灵之九霄剑、御之扶风笛。”

“浮荆云展,是师姊你的法器,柄以老槐木所制,坠之百年麈尾。师尊又在其上覆了九九八十一道法咒,是以三昧真火所精炼锤磨……如今它刀枪不入,甚至比寻常刀尖更为坚韧,大可以丝断刃。

而师姊你,若想施展‘预知’‘救治’二术,有它所助,必定事半功倍。”

苏璇看他神色自若,似乎故意舍去那些重点,予她兜着圈子,如此说了半天也不到重点的题,也是心中按捺不住,脑中的疑惑便急急脱口询出,

“师弟可否答我,这云展,它……它能否在司神境之中化为人形,并与我有心中互应?”

御子一霎回转身来,面上仍是毫无神情,然而眼中却透出几点异样之色来,那密语,竟是也有了些许难以明辨的情绪,

“哦?玄师姊,你的法力却是这般大进了?”

苏璇犹疑着将话道尽,已然觉得不妥,听闻御子这一句,暗骂自己真是愚蠢无羁,怎好将深浅露出,教那都不能辩敌我的人儿知道了去?

一时尴尬当头,苏璇也不晓如何再能补救,于是僵杵在那,只感觉此刻不管是身子抑或神智,俨是颓然无力了。

“师姊,人不可全然信之,哪怕你我,也需提防相疑。”

苏璇凝目朝那人望去,心中却是满满的不敢相信,不敢信这话竟能从御子口中所道,甚至似是忠告一般,规劝她要谨慎待人,不可大意。

他何时变的这般好心了?还是……他本便宽心仁厚,只是被这张佯装的脸,掩了去?

她那些个小心思又错综繁杂起,却只听那御子又道,

“我的扶风笛不曾有幻化为人形,许是道法泛浅。师姊是我玄清灵御四人中,排位最高,悟术最深渺的,你习得‘预知’‘救治’二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功。

而心应,想是可以的罢,法器终是能与其主之心相昭的,你能得那‘婆婆’,是以该好好用了。”

苏璇虽对那玄女基本似鸡肋的技艺还能什么炉火纯青觉得嗤之以鼻,然而她有了御子所没有的好东西这一点还是实属正确的。

他们默了半响,苏璇才发觉连空气都静的愈发虚无起,御子已不再话。

她循着御子的视线端眼望向那方亭前池塘,

此刻虽是初秋,那一池子水却尽是荷花遍布,锦鲤游荡,苏璇对这神门的反季节事物也免疫了些,也不惊愕,只盯住一尾赭鳍小鱼淡淡的瞧,心中明了他定是还有话的……

果然,当苏璇的视线随它转了两弯时,御子终是问出了那话,

“结果如何?”

苏璇忙将那两个神司的答案一字不差的复述给御子听,

话毕,目光似是不经意般在御子脸上一扫而过,只看他薄淡的唇瓣、挺直的鼻梁、深色的眼瞳,却是显得他愈发像了一尊雕完满的雕塑,若是没有胸口浅浅起伏,苏璇定然会认为他早没了活人该有的气息……

不过片刻,却听身旁御子醇色嗓音俨成嘶哑,

“虚像,障眼法,都是这样,不过如此……”

苏璇以为他说的是那神司给予的答案,未想下一刻御子的乌墨色袖管翩跹在她视线中,只是这一甩袖子的瞬间,在她面前的这亩方塘却变换了模样,

再不见荷花锦簇,有的只是秋意萧瑟,枯叶落了满面,静水寂池————这,才是它的本真吧,伪作的虚假,终究是会完结的。

苏璇正慨叹这无常,御子却在此时恢复冷静,继续用密语和她提点道,

“师姊,今日九月十二,此次我带了五千军队赶往神门。而北疆战况不得拖延,我大军最迟九月十五需进发归队,我们只可在神门停留三天。而这三天,师姊你需习得本门最末的法术,不可叫他人生疑有变。我大蔻此刻泱泱可危,师姊切莫再意气用事才好。”

苏璇抿着唇微颔首,原来自己在司神境这几个小时的折腾,换到现实世界竟然是三天不止,那么看来这三天之内是不能再回司神境去寻浮荆婆婆了。

那么接下来,自己也是该尽一点当值玄女的则了,那些看来很奇妙的法术,她倒真的很想习一习,当下唯唯诺诺,不再多话。

她陪着御子立了片刻,却难耐他的无尽沉默,也便踌躇了下,还是作揖先告了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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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玄色身影,立在一方萧瑟池塘前,良久。

他的眼中,是万年不融的冰霜,

他想他终此一生,只会对一个人笑,一个人哭,

可是……他垂落眼睫,那里遮饰的,是寒雪化去后的柔弱虚空……

这寥落湖面之上,他倏然是听见了,有谁在轻轻嗟道,

“负我罢,负我罢……负我,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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