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仕女图,何等璇玑、冷色甲,却见机械。

苏璇紧抿住唇角,死死盯住那壁上悬挂着的画纸,那上面所勾勒的,是一个少女。

而她之所以会反常,只因为那画中女子的面容,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自己。

画中女子身披一袭缀兰草纹纱衣,迤逦及地的墨发只在央处松松绾着一束粉蓝色发结。

正恰窗外正泄了满室迷蒙月光,即若晕了一片间蓝绸色的淡雾,以此作为底色。

而那女子,作画人似也故意将那肌肤被绘得与那弥散的雾气一般朦胧色调,她侧身歪在竹榻上,芊芊细指微蜷起,轻握一捧书卷,像是读的正酣迷。

只单单一个侧卧的影子,却可见她温润柔和的脸廓,纤长眉睫浅浅垂下,一点赭色嘴角似乎微含了笑,至此一点微妙的神情,便显得整副画的意境变得安谧平和,也使得这个妙龄女子,清妍无双。

这画中女子的眉目间,却宛然是另一个,容貌长开,二十几岁的苏璇。

可那当然不是自己,画中之人……只会,也只能是,玄女。

唇角眉梢都一般相像,可像的,却也只是容貌罢了。

苏璇心中一动,难道自己的穿越重生……并非偶然?

而说到迥异,许是姿态,许是阅历。总觉相较之下,自己比那玄女,多了点浮躁自娇,少了份素淡大气。

只不过这样一幅画,但凭了这些种种般般的比较,便能瞧得俨然分明。

那么,此一幅画挂于堂前这般显眼处,御子定是明晓的,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多学着些玄女的姿态吗?

这样想着,她便踱步上前,心中思量开:从今天这番观察来看,那个名叫做雅木的丫鬟定是个新添的婢子,对正牌玄女应是不曾了解过多的,而其他下人想来御子应会安排妥当。至于这画,自己偷偷瞧便好,若是被旁人洞察出了这显而易见的端倪,即为得不偿失了。

定了心思,她便立在壁面前,挽起袖口,想要取那挂画。然这一触之下,却从不曾想只感受到了一握冰寒绝凉,

这……只是一方墙壁?

她纠起眉端,指尖在璧上往返摩挲,可视界里那方近在咫尺的纸质画作,她却始终触不到实体。就好似21世纪的投影仪一般,都只是虚影,看得到,却抓不住。

但,眼前墨迹清晰的便是一副真切的不行的挂画,她可不信这只是自己无由的幻觉。

苏璇缓缓收拢指尖,流动的空气与面前沉默的石灰墙壁让她不禁自顾猜想起,

难不成是御子?一早料定他人会起怀疑,于是极贴心的帮着她与恰才那密语一般,将这幅画使了个障眼法?

不不不,这又怎么可能?御子是在她清醒以后才知晓自己不是玄女的,而他自她醒便一直在她身边,连这屋子都没进,哪会那么厉害未卜先知,或是隔空的在她面前不着痕迹的施法?

苏璇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前仕女图栩栩如生,甚至连一点折角、皱痕、泛黄褪色都没有……

新画的?不,或许她应该换个方向,这是谁画的?

一般的画作都有印章落款,再不济也有诗词小赋添韵,然苏璇眯了眼仔细窥寻时,却只在左上角发现了几个小篆淡写的寥寥六字之词:“天准春兮,轮月”。

苏璇解不开这意思为何,后四字或许还好解些,较浅显,应该是春天的圆月。而前面两字,天准?莫不成是年号?

她盯着视野中的那画细看了数遍,总觉得好似哪里透着古怪……

及地铺开的浅色花纹纱裙,女子半蜷起的嫰茅段指尖,空中飘渺逐散的雾气,玄女宁静安逸的神态……

苏璇的双瞳游弋,逐渐汇聚成一线,她盯住了那画中玄女的眼睛……

那女子淡淡垂眸敛眉而显出的入神安谧,乌色眸里缀了点点心安、依恋,还有……

“玄神君,我等一众护卫在大门以外,此刻可便进屋来?”外头竟极不凑巧的传了这么一声恍若爆竹的大喝声!

苏璇脑中在前一秒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在这音落入耳中后,所以的想法却都成了浅淡朦胧的影子————她无法捉到这般快速迸发又急速退去的想法。

这让她在这刹那间又惊又恼,然也没办法在此刻发作,只得将视线移开那画,

做了次深呼吸,把心中那点怨怒压成薄薄一线,再沉回肺腑里去,

苏璇也不及思考太多, 因只一个转身,她便瞧见了大敞的木门之外是一干冷甲冰盔的士兵们,

他们齐整的立在稀疏的篱笆以外,有一个领头模样的士兵起身正予她遥遥的行一番那个极怪异的礼节,想来就是刚才那个喊话的人了。

“可。”

苏璇收了收脸上的神态,使之瞧起来更肃穆些,才粗着答了这么一声。可手心里出的湿汗却暴露了她心中的忐忑不安:此刻没了御子,她若是一个招架的不好,戳穿了可怎么办?

她说完这个字,那领头的人却连一步都未曾跨出,那些被岁月腐蚀变得脆弱而稀疏的破旧篱笆依旧极带讽刺意义的矗立在那些拥有着魁梧身板的士兵们面前,

瞧来刚才那句,也只是用来喊话的托词罢了,想来这个小小的、缀着浅色野花的院子也是站不下那么多粗鲁或是带些不可避免的野蛮的士兵的。

苏璇想,自己应该是瞧不起他们的吧?但是因为什么呢?

是的,这么深奥的问题,在以后空暇时一定得好好的想一想……

“我等是调遣来护娘娘的,在下是十二霄,天戊旗下的总领队,剡远枫。且在此,贺娘娘重归我大蔻,玄神君大安!”

“玄神君大安!”

那异口同声从士兵们口中爆出的高音波几近让她怀疑这小小的山头会被震塌,这可是这短短几个时辰中的第二次了……

或许她也有些明白了,她讨厌那些循规蹈矩的人们,因为在她看来,那很愚蠢且就像是不存血肉的机器人,她一向是讨厌被摆布的,所以或许可以拿这个来解释她为什么要逃离21世纪————那曾经的生活。

苏璇对着那些在午后阳光下闪着光亮的冷色铁甲,不语,沉默的对着他们、它们,或许是她想不出应该说什么样的话来应答。

自己或许可以编两句生硬的演讲台词来激励甚至收买一下这些士兵的人心,可是她此刻的脑海里却寻不见一句话可以在这个诚去表述……况且,她也很难揣测,这里面会不会有人熟悉十年前的正牌玄女,所以其实更好的保护自己,苏璇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少说话为妙。

一阵微妙的尴尬之后,那个叫做剡远枫的领队倒是接着发了话,用了极佳的一招,叫做转移话题,

“正午的那惹罪女婢已在队里处完了军棍,我等已将她押上坡来,且不知娘娘可思忖出,做何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