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三)
第二天早上两差不多同时睁开眼,看,看,都觉新奇。青雀从没和这么美丽的女子一起睡过觉,心慈却是自打记事以来,向来是单独就寝,从未和他同一个被窝。
“昨晚被个仙女搂着睡觉的呢。”青雀很快活,“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天气渐渐冷了,知不知道?”心慈拢起衣衫,遮住白腻胜雪的肌肤,慵懒说道:“是怕冷,才搂着睡的。”
“那是,那是。”青雀躺枕头上嘻嘻笑,“林嬷嬷说过,孝儿跟叙炉似的,搂着个孩子一起睡,可暖和了。”
心慈哧的笑了,伸手捏捏她光滑娇嫩的小脸蛋,“狡猾的小丫头,起床了。”被这小女孩儿欣喜爱慕的眼神激得母性大发,亲手打发她穿衣、洗漱,温柔又细心。
有一个问题很不好办,心慈是出家,不会打理青雀那满头青丝。这间简陋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连枕头、被子都是心慈带过来的,可是心慈没有梳子,也不会梳头发。
青雀得意的笑笑,“头发乱着吧,不用理会它。”把被子和枕头卷成一团,装到柳条箱里,塞到床底下。瞅瞅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大为满意。
心慈惯于洁净,看来看去,对青雀那一头没有梳理过的乌发实看不顺眼,“小青雀,留头发很麻烦的,干脆剃了吧。像这样,如何?”
青雀大惊,忙伸出一双小手捂住头发,漆黑大眼睛瞪着心慈,“不成!没有头发不漂亮!”
心慈看她这幅模样,起了玩心,微笑着诱哄,“剃了吧,剃了干净,一了百了。剪掉三千烦恼丝,整个都会轻快许多,练起功来也少了牵绊。”
“不成!”青雀断然拒绝,“虽然爹娘不要了,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伤!”
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心慈粲然一笑,出门去了。没多大会儿,手中托着一个朴素的黑色木托盘,盘中放着两碗粥,一盘松软白胖的小馒头,一碟酱萝卜。
“这是师兄从灵泉寺送过来的,大悲庵里头,连这个也没有。”心慈递了碗粥给青雀,叹道:“整天吃这些,嘴里淡极,没味。”
“这有什么。”青雀不以为意,“想法子弄些盐、调料过来,下午再捉条鱼来烤。若是附近有野鸡、野猪什么的,也猎了来烤。”
心慈食指大动,“成,弄调料去!”喝着白粥,吃着酱萝卜,脑海中盘旋着香气四溢的新鲜烤鱼、烤鸡、烤猪,无限神往。
吃完早饭,心慈便端着木托盘走了,摩拳擦掌、雄心万丈的去弄盐和调料。有肉吃了!心慈如玫瑰花瓣一般美艳的嘴唇边,绽放出明媚笑意。
心慈走后不久,昨天带青雀过来的沙弥尼来了。“这一下午一晚上没理没问的,连饭也没有,这会子她该蔫儿吧。”沙弥尼满心以为青雀会躺床上,缩床角,一脸的无助、惶惑、恐惧。谁知她推开门后,却见青雀盘腿坐床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神情平静的打坐。
沙弥尼吃惊的睁大眼睛,实不敢相信。
青雀如老僧入定一般坐着,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推门而入的沙弥尼。沙弥尼怔怔站了会儿,上前推推青雀,“住持法师要见,快跟过来。”
拉起青雀,往门口走去。她虽是沙弥尼,其实也有十五六岁了,比青雀高出一大截,力气也大的多。青雀被她拉着,匆匆忙忙出了屋。
走过一段荒废之处,走过几座简陋的小木屋,前方渐渐有了砖瓦房,渐渐的不再荒凉。沙弥尼带着青雀三绕两绕,到了一个清幽的院落,这院落里的房舍全由青砖砌成,大方洁净。
沙弥尼板着脸吩咐,“这儿等着!”自己轻手轻脚、屏声敛气的走了进去。青雀院子里站着,仰头向天,只见天空高远辽阔,万里无云。
过了一会儿,沙弥尼走了出来,合掌为礼,谦恭周到的请青雀进去。青雀也斯文之极,微笑颔首,“有劳,多谢。”
青雀走进去之后,略微有些吃惊。屋子里异常简朴,什么装饰也没有,蒲团上坐着一名到中年的女尼,手捻佛珠,神色肃穆。
青雀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了计较。
“檀越敝庵小住,可有不便之处?”住持睁开双目,客气的询问青雀。
“多谢法师关怀,并没有不便之处。”青雀学着她客气而冲淡的口吻,神情也跟她一样肃静、庄严。
“饮食、住宿,都适应么?”住持淡淡问着,颇有例行公事的意味。
“贵处的饮食,并未尝试过,不敢妄言。”青雀欠欠身,“昨天下午晌来的,沙弥尼命辟谷。”
住持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庞上,闪过丝惊异。这小女孩儿并没有哭着喊着诉说委屈,却也没有逆来顺受的一声不响,她很委婉的说了:沙弥尼没给她食物。
“辟谷,利养生。”住持的声音缓慢而清晰,“锦衣玉食太久了,身上孽障太重。住清苦之处,行辟谷之举,是救,不是害。”
“法师所说,自是至理名言。”青雀慢条斯理的称赞,“想必辟谷百日之后,必能行步起居自若,气力如故,而颜彩轻润,精爽秀洁。”
住持默然半晌,温和交待,“既能为宁国公夫来到这清苦之处,可见尚有孝心。去吧,宁国公府的姑娘,应是温柔谦恭,驯服顺从。”
青雀一句话没多说,行礼告辞。
青雀起身向外走,住持望着这美丽又绝决的小女孩儿,有片刻失神。想把这样的孩子养成畏缩听话的庶女,宁国公夫面前俯首贴耳,世子夫、世孙夫面前唯命是从,不敢违抗长辈,不敢违抗嫡母,岂是容易的。本以为她庵里住上三两个月便可向宁国公府交差,如今看来,托大了。这个孩子,不好对付。
孩子是小时候好调理,如今她已六七岁,又跟着杨阁老读书明理,不好摆布了。住持敲着木鱼,心绪有些烦乱。
沙弥尼外面等着青雀,“杨家二少奶奶差了侍女过来看。”不冷不热的说着话,把青雀带到会客之处。
“妞妞啊,这里饭菜可不可口,被子厚不厚?”来是林嬷嬷差来的,青雀认识她,是管厨房的鲁妈,性情宽厚,脾气直,虽是沙弥尼一旁看着,她还是拉着青雀的小手,心疼的问着。
“您回去跟林嬷嬷说,一切都好。”青雀一脸甜蜜笑容,“跟太爷爷他老家说,甭惦记,这儿吃的好,住的好,什么都好!”
鲁妈前后左右瞅了半天,“怎么看着,妞妞瘦了点儿?”沙弥尼轻轻咳了一声,凉凉道:“昨儿个下午晌才来的,难不成便饿瘦了?”
鲁妈瞪了沙弥尼一眼,拉着青雀交代了许多话,方依依不舍的去了。沙弥尼送走鲁妈,没好气的看了青雀一眼,“打生下来就住这儿,也没怎么着!偏娇贵,才住了一晚上,就瘦了!”
青雀哪会和她一般见识,一笑作罢。仙女师父还等着吃烤鱼烤鸡呢,赶紧的,回罢。
沙弥尼带她回了简陋的屋子,临走前忍不住问她,“一个这儿,做什么消遣?”青雀一跃上床,盘腿坐好,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打坐,背佛经。”
沙弥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一直到中午,并没有过来,当然也没有饭。“这还真是要辟谷呢。”青雀摸摸肚子,“想让辟谷成仙,是不是?”
青雀起身出门,沿着昨天的路去了小溪边。这回她拾了一堆柴禾,捉了三条鱼,兴滴滴的收拾干净。祜哥哥,教的本事真有用呢,不必挨饿!可不想辟谷成仙呀。
“调料这儿。”娇柔宛转的女子声音,洒脱的一甩手,一个包裹落青雀身边。青雀打开看了,一声欢呼,“仙女太能干了,真齐全!”高高兴兴把各色调料抹鱼身上,也等不及入味了,直接上火烤。
诱的鱼香,远远的飘了出去。
鱼烤熟的时候,觉迟似一片树叶般轻盈落下,和青雀、心慈一起开吃。“仙女比他散漫点,他比仙女严肃点,可是都吃鱼。”青雀嘴里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小脑袋瓜子想着这个问题,“僧,比丘尼,不是该吃素的么?”
“好滋味。”觉迟赞叹,心慈点头。
青雀凑了过去,“那个,贵教,不戒荤腥?”仙女那么散漫,爱吃鱼也就算了,这么端穆,怎的也……?
觉迟微微笑了笑,“小青雀,昨天死活不肯拜师,是以和师妹的来历,还不知道。”
心慈把鱼吃完,拎过小青雀,“丫头,拜师吧。拜了师便告诉,和师兄是何方神圣。”
青雀恍然,咯咯笑起来,“原来不是真比丘尼,他也不是真僧!”
青雀倒心慈怀里,觉迟坐她们对面,微笑说道:“和师妹,都是历山派弟子。历山,又称千佛山,所以们也叫千佛派。虽称为千佛派,其实和佛门并无干系,弟子并不需要出家。”
青雀连连点着小脑袋,好懊啊,的头发安全了,不会因为跟着他们要被剃掉。没头发怎么能成呢,好难看的。
“和师妹这里,是奉师门之命,来办一件大事。”觉迟笑看青雀,“孩子,和们此相遇,实是有缘。仔细想想,可愿拜俩为师?”
“愿意,愿意。”青雀嬉嬉笑,“只要仙女每晚搂着睡觉,每天陪着玩,当然愿意啊。”
一个师爹,一个师娘,简称“爹,娘”,愿意!
觉迟宣示过历山派的戒律,“本派一戒不敬尊长;二戒擅伤无辜;三戒奸,淫好色;四戒偷窃财物;五戒勾结妖邪。”命青雀拜了师,觉迟是大师父,心慈是小师父。
青雀拜完师,拉着觉迟坐到心慈身边,自己挤中间,满足的无以名状。觉迟和心慈是头回收徒弟,也觉新鲜有趣,面目含笑。
“大师父,仙女师父,们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大事啊。”青雀一手拉着觉迟,一手拉着心慈,喜滋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