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独家
四月末,一支队伍护送着两辆滑盖马车进入京城。
队伍中的男子，每一个皆是一袭黑衣,神光充足，神色冷凛。
跟一辆马车一侧的一名男子却是从头到脚透着懒散,仿佛随时会马背上睡过去的样子。但是他很英俊，他微眯的眸子细看之下亮得吓。
曾有缘见过这男子的都知道,他是萧旬，大名鼎鼎的暗卫统领。
偶尔萧旬会听到从马车内传出的婴儿呓语声、女子柔声的哄逗声。每到这时,他总忍不住眉目舒展,唇角高高翘起。
车里的那对母女,自然是叶昔昭母女。
到了侯府大门外，因着侯府都识得萧旬，连忙将府门大开。
萧旬挥手命手下止步，自己跟马车后面，到了垂花门外才停下来。
乔安先一步从后面的马车利落地下地，赶到前面马车前，拿过脚凳，叮嘱道：“昔昭，小心些。”
叶昔昭抱着忻姐儿小心地踏脚凳上，乔安的搀扶下，下了地。
随后，与乔安同乘一辆马车的新竹、芷兰，与叶昔昭同乘一辆马车的乳母也下了车。
垂花门外有小丫鬟出来探看，一件叶昔昭，惊喜地道：“夫，您终于回来了！太夫这段日子都念叨着您呢。”
叶昔昭温柔地笑了笑，“快去通禀太夫。”之后与乔安相视一笑，款步走入垂花门内。
萧旬也跟进了内宅。
乔安白了他一眼，“怎么还不走？”
萧旬瞪了回去，“要去给太夫请安！”
“谁媳见！”
叶昔昭听着两个拌嘴，不由笑起来。继而微眯了眸子，看着所经过的每一处的景致。
一切似乎都如记忆中那般鲜活，这春日将尽、夏日将来时呈现着安宁、迤逦。
感觉，却似恍若隔世。
看到太夫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快步迎过来，叶昔昭绽放出惊喜的笑，随即却是泪盈于睫。
她尽量加快了步子，到了太夫面前，徐徐跪倒地：“娘……”
“好孩子，快起来。”太夫双手扶起了叶昔昭，仓促地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笑道，“快给看看的宝贝孙女。”
叶昔昭也用最短的时间收敛了情绪，将忻姐儿递到太夫怀里。
忻姐儿正月二十六出生，到现也不过三个月大。她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光清澈如明月照水，小脸儿上的肌肤柔软娇嫩，肤色胜雪，小巧的嘴巴微微嘟起，漆黑发凉的头发如同软缎一般。
此时忻姐儿正忽闪着一双美目，带着好奇、茫然，看着太夫。
太夫笑意加深，“好看，真好看。”说着话，满带疼惜地看住叶昔昭，“为这孩子，可没少吃苦头吧？”
“没事。”叶昔昭倚到太夫身侧，探手摸了摸忻姐儿的小下巴，“娘，您快看。”
太夫看着怀里小小的儿一双大眼睛微微眯起，绽放出纯真的笑容，一侧脸颊竟现出了一个甜甜的小酒窝。她不由笑出声来，“长得本就像，定是个美儿，这小酒窝分明是锦上添花，将来可就要赛过了。”
叶昔昭却是认真地审视着忻姐儿，“都说像，可只觉得她眼睛、鼻子有点像。”
太夫呵呵地笑着，“眉毛、小嘴儿不都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她的娘，她又太小，觉不出也是情理之中。”
叶昔昭点一点头，“这些还真是不知道。”
萧旬与乔安这时才上前见过太夫。
太夫有些歉意地道：“只顾着的儿媳、孙女了，竟把们晾了一旁。”
萧旬、乔安理解地一笑。随即，乔安道：“太夫，日后要侯府叨扰您一段日子了——与昔昭很是投缘，既然来了，就过段日子再回漠北。”
太夫对乔安与萧旬的事知道个大概，点头之际，瞥过萧旬。萧旬斜睇乔安一眼，又转头看向别处，一副随她折腾的样子。由此，便笑道：“高兴还来不及，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稍后就命去给收拾出个住处来。”
“多谢太夫。”乔安笑着道谢。
之后，一行才返往太夫房里。
叶昔昭将忻姐儿抱回去，转而交给乳母，“娘别累着。”说完话，看到太夫发间的几根白发，又是鼻子发酸。
“早已好了。”太夫也细细打量着叶昔昭。脸色透着些病态的苍白，小下巴尖尖的，是愈发消瘦了，身段儿虽然更显亭亭玉立，却让忍不住心生疼惜。而被她握手里的小手柔弱无骨，却是凉冰冰的。由此，她满是担忧地问道：“呢？身子可调养好了？”
“娘别担心，好着呢。先前没急着返回，也是怕忻姐儿受不住路上颠簸。”
太夫对这话当然是半信半疑，可也明白，叶昔昭为着不让她担心，是不肯诉苦的，只是更紧地握了握叶昔昭的手。
到了房里，叶昔昭坐太夫身侧，将忻姐儿安置怀里。忻姐儿睁着无辜的大眼，满带好奇地看着全新的居室、从未见过的们。半晌觉得无聊了，抬起小手，送到嘴边。
叶昔昭慌忙捉住了女儿的小手，柔声嗔道：“不听话。说过多少次了，怎么总记不住？”
忻姐儿仰头看看叶昔昭，小脸儿上挂着丁点失望，之后却不坚持，扬起小手，又去抓叶昔昭的柳叶形耳坠。
叶昔昭无奈地笑着，迅速地将两个耳坠摘下，交给芷兰收起来。
忻姐儿愈发不满了，咕哝两声，却还是没真当回事，转去寻到了叶昔昭手腕上的珊瑚手钏。
太夫满是宠溺地摸了摸忻姐儿的小脑瓜，“这孩子倒是心思活泛，也不怕生。”
乔安将话接了过去，指了指萧旬，“这要感谢他——偶尔与姐姐哄着忻姐儿的时候，他那些手下就轮番地去看去帮忙哄着。”
萧旬笑了笑，“这是天性，忻姐儿本就不爱哭不爱闹，又生得这么好看，谁见了不喜欢？”
“也对，是天性。”太夫附和着萧旬的话，心里却很是不好受。名门里的孩子，若不是赶这情形下，怎么会轻易被一大堆哄着、逗着？虽是好事，想想原因，就只有让唏嘘不已了。那时候的昔昭……
这孩子生下忻姐儿之后，是怎么过的？
心酸难忍时，二夫过来了，身后的乳母抱着昊哥儿。
二夫较之以前，丰腴了一些，脸上焕发着光彩，平添一份明丽。
二夫与几个分别见礼之后，便匆忙到了叶昔昭近前，“大嫂，终于回来了。先前娘很是记挂，日日与念叨着。”
“这不是回来了么？”叶昔昭将忻姐儿递给二夫，“快看看的侄女，看看昊哥儿。”
“好啊，看看太夫心肝宝贝。”二夫笑着结果忻姐儿，初时还怕孩子哭闹，却见忻姐儿只是有些不舍地看了叶昔昭一眼，推拒两下就安静下来。
昊哥儿被放到了大炕上，笑着爬到太夫身边，又抓着太夫的手臂站了起来，“祖母，抱。”
“好好好，抱抱们昊哥儿。”太夫将昊哥儿放到膝上，转身取过个拨浪鼓给昊哥儿玩。
叶昔昭摸了摸昊哥儿的小手，见他胖乎乎的，有着虞家男子标致性的漂亮又明亮得眸子，煞是找喜欢。
二夫低声道：“三弟妹今日回娘家去了，事先也不知情。”是解释三夫为何还没露面。
叶昔昭淡淡一笑，“怕提前送信回来更让们担心，路上天气也说不准，就直接赶回来了。”
又坐了片刻，萧旬道辞之前，将忻姐儿抱到怀里，挂着胡子茬的下巴贴了贴忻姐儿的小脸儿。
忻姐儿本就与他特别熟稔，甚而很是亲近，此刻因为被扎得痒痒的，咯咯地笑了起来，小身子扭向一边，手则用力去推萧旬。
萧旬忍不住开怀地笑起来。
乔安多看了萧旬几眼。这情形下的他，就似变了个，给的感觉很是安稳、温暖，全无一丝阴霾、冷漠。以往谁能看得出，他竟是这么喜欢孝子的。
萧旬走后，太夫催促着叶昔昭快回正房歇息。为乔安打理住处的也已将后花园一栋院落收拾了出来。
叶昔昭与乔安也的确是都有些累了，笑着道辞，各自回房。
正房院中，夏荷与一众小丫鬟、婆子已经等了，见到叶昔昭，同时屈膝行礼，恭喜母女两个返回侯府。
叶昔昭亲手扶起了夏荷，“这段日子，辛苦了。”
夏荷恭声笑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夫回来就好了。”之后虚扶着叶昔昭入室。
晚间，叶昔昭带着忻姐儿去太夫房里请安的时候，二房、三房的已经到了。
虞绍谦与虞绍桓俱是上前恭敬行礼，语声中充盈着喜悦。
虞绍谦一如既往地稳重，过去曾被极力打压地一场风雨，并未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虞绍桓则是没了以往那种大孩子气，整个多了几分内敛、沉稳。
之后，三夫上前与叶昔昭见礼，语带歉意：“今日娘家有些事，就匆匆忙忙赶了回去，没能迎大嫂、大小姐回府不说，更是让娘费心安排统领夫的住处，请大嫂恕罪。”
叶昔昭听了不由弯唇笑了。
太夫则是道：“大嫂的友，亲自安排才妥当。”
虞绍桓忙道：“母亲说的是。”
太夫道：“罢了，快坐吧。今日一家一起吃顿饭。”
三夫笑了笑，转去摆饭的时候，留心打量了叶昔昭几眼。实是看不出，已经是怀胎生子的，除了容颜略显疲惫，透着病态的苍白，还是那个令羡慕的倾城美，只是愈发让怜惜了。
只是这美大概这两年走背运，头一胎是个女儿，再看看如今这般的虚弱苍白……三夫念及此，唇角高高地弯了起来。
二夫一直观望着三夫，将对方每个眼神的转变尽收眼底。她敛目思量片刻，无声地叹息一声。她如今只愿意守着夫君、孩子度日，主持中馈的风光、手握府中权利是个什么滋味，她不想领略，便是有这样的机会也会推脱掉。可是她如此，别却不一样，别是满心享受且不愿得到之后又失去。
席间，虞绍谦谈起了西域战事——
西域提督狡诈卑鄙，起兵造反之后，一路向东扩张领地。所经之处，因着军法不严，出了多起麾下将领率兵烧杀抢掠的恶行，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虞绍衡率兵西下，与叛军相逢，一路将西域叛军打回封地，路上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不犯之余，尽全力安民。每一场仗皆是全力以赴，打得干脆、漂亮、耗时短暂。
西域之战，西域提督节节败退之下，诈降，争取到了让全军休养并鼓舞士气的时间。
虞绍衡传信回京，奏折中阐述疑心西域提督是诈降。皇上当机立断，命虞绍衡见机行事。
之后西域提督的诈降之举自然失败，战事愈发猛烈。
眼看着封地已被虞绍衡攻占近半的时候，西域提督故技重施，再次诈降。
虞绍衡忍了，只当时让三军休养了。之后情形，不过是重复。
西域提督退无可退，被虞绍衡逼至绝境时，诚心降服。
只是虞绍衡从来是耐心有限，皇上亦是。再者大军自漠北到京城，又远赴西域，便是士气再盛，体力精力也有限。这样的前提之下，皇上下了绝杀令——将西域总督斩首马下之，赏良田千亩、黄金万两、加官进爵。
是以，西域之战，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西域总督已到了垂死挣扎的地步。
虞绍谦说完这些，分别看了看太夫与叶昔昭，“母亲与大嫂不必焦虑，已到此时，此战必胜。战捷之后，大哥等皇上钦点官员赴西域镇守、安民之后，多说几个月，大哥就能回来了。”
“早些回来就好。”太夫的笑有些勉强。
叶昔昭笑着颔首，神色从容淡泊。等待的日子似乎已太久，她已习惯。
饭后，太夫留了叶昔昭房里说话。
叶昔昭说起漠北的天气，说起岛上的优美风景，说起忻姐儿刚出生时的样子，对于自己产后的情形，却是只字不提。
太夫也不勉强她，谈起了她走后府中的情形，“倒也没什么别的不妥，只是不知何时便会头疼，头疼时着实是没精力再打理府中事，只得将这些事都交给了三弟妹。回来了，们也不必心急，先将的身子调理好才是正事。”
叶昔昭由衷地点头，“娘说的是，您也是一样，不必记挂这些事。旁的事，还是等侯爷回来再说吧。”
告辞回房之后，芷兰端来一碗药，叶昔昭服下转去梳洗，之后进到寝室。红色的纱帐，灯光映照下，床榻上打下柔和的光影。
她缓步走到床前，看向床头。
多希望看到以往熟悉的情形。他意态慵懒地倚着床头，手中一本书籍，看到她落座时，挂着笑，温柔地看向她。
她抬了眼睑，看向上方虚空，又深深呼吸，之后吩咐芷兰：“将忻姐儿抱来，今晚让她睡房里。”
芷兰称是。
“还有那副字画屏风，命装裱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