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独家
“真说起来,是认识他，他却不识得,根本不记得。”乔安苦笑，语气却是云淡风轻,“这就是很多儿女情长的可悲之处，又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情,才平白多了这段磨折。”随即站起身来，“们出去走走,”
“好啊。”叶昔昭欣然点头。说起来,她自到了岛上,还不曾出过这院落。转身向室内时道，“等等，拿两件斗篷出来。”
乔安笑着说声好。
叶昔昭给乔安选了件雪兔毛斗篷，帮忙披上时忍不住嗔道：“之前伤得那么重，眼下又是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一看就知道，那件男子的大氅必是萧旬强给她披上的。
“几岁开始习武，比这更冷的天气都是一身单衣，早习惯了。”乔安笑着拍拍叶昔昭的脸，“看这么体贴的份儿上，就穿着了。”
叶昔昭没辙地笑着，携了乔安的手，一起走到室外，才发现昨夜弥漫的雾气还未消散。
院中，萧旬正与虞绍衡神色沉凝地交谈，门外站着几名暗卫。萧旬见两女子出来，便转身吩咐手下：“将那些东西抬进来，妥当安置。”之后才对叶昔昭颔首一笑。
叶昔昭指了指室内，“们去里面说话，们去外面走走。”
两个男俱是一颔首。
步出院门的时候，叶昔昭见一行抬着诸多箱笼循序趋近，不由呆了一呆，“这阵仗……”随即又是担心，“这是过来了多少？”
乔安亦是失笑，“十之七·八都是萧旬带来的，算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昨夜有大雾掩护，不会被发现。回去时化整为零分几路走，也求爹这两日着手下撵走承远王那些眼线了，放心。”
这两个，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却为朋友设身处地去考虑，单说这一点，倒是默契。
信步游走时，叶昔昭问起乔安的家境：“想来爹娘很宠，对行事也很放心吧？否则，换了哪家，也不会由着女儿夜间外出的。”说出这些话，也是源于以前得知乔总兵夫妇是为了让乔安如愿，才推掉了钟离炏的求亲，让乔安嫁给了萧旬。
乔安的笑意变得分外柔软，语声里有着满满的知足：“爹娘都是习武之，自记事起，他们都是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这些年，爹也不曾纳妾，很是尊敬娘。们兄弟姐妹四个，除了姐姐一心学医，与两个弟弟都是自幼跟着爹娘习武。爹娘总说最有天分，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两个弟弟总是说他们偏心，还说武艺不如完全就是被害的。”
叶昔昭听着，很是羡慕乔安有着这般温暖的家。
乔安继续道：“闺中还算懂事，习武之余，别家闺秀学的也是一样不落，遇事也不是鲁莽冲动的性子，爹娘对也就很是放心，甚而由着带着两个弟弟出门远游。爹一来是相信不会外面没个分寸，二来他说远游也能让心胸更开阔，男儿女子皆是一样。细想想，出嫁之前，娘家的日子，再逍遥自不过。”
对于从没谋面的乔总兵这样的宠爱与教导方式，叶昔昭听了，敬佩之余，愈发羡慕乔安。
“后来……”乔安因着思绪转移到别的事情，语声融入了几分无奈，“有一次，爹出去狩猎，与一干精兵相随，遇到了钟离炏。从那之后，就被他缠上了。这世道，女儿家再强悍也无用，男子不择手段地缠着的时候，不论怎样置之不理，还是会被传出闲话。”
这世间的男子，有的从骨子里觉得，女子是他理应呵护的，他不会介意女子柔弱或是坚强，只要他钟情就好，例如虞绍衡。而有些男子，能落入他眼中走入他心底的，是不同于常的带着锋芒的女子，他不会去为女子考虑，只想得到，例如钟离炏。
叶昔昭很轻易地就能想象到，乔安这样的女子，策马驰骋时是怎样的飒爽英姿，是怎样的让怦然心动，再加之平时淡然优雅，当真是动若脱兔静若处子。思及此，不由叹息：“钟离炏，真是一段孽缘。”若是乔安与萧旬之间没有这个世子爷，怎么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乔安低叹一声，“可不就是。那时靖王还漠北，爹这总兵之职，说起来是镇守一道关口、这片海域，与靖王井水不犯河水，其实就是皇上用来监督挟制那时的靖王和现的承远王。这两位王爷，哪一个都想将爹拉拢过去。是以，钟离炏对死缠烂打的时候，靖王自然不会干涉，甚至屡屡帮衬钟离炏。”
“靖王这么做也情理之中，正如先前去侯府提亲一样。”
“是啊。”乔安携了叶昔昭的手，走下有些陡峭的一段石子路，继而又道，“后来，两个弟弟嚷着前去京城探亲，也想去见见世面，从而避开钟离炏。爹娘答应了，就是那次行程，遇到了萧旬。”
叶昔昭没有出声，静待下文。
“初遇是路上，与弟弟仗着有武艺身，抄近而险的路去往京城。”乔安说着，眼神有些恍惚起来，“萧旬带着几名手下，一直们附近。他那个，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初时还以为他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后来，遇到了一窝悍匪，要拦路截下们两拨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两个弟弟虽然年少，却很沉得住气，也只是马车内观望。萧旬自然也根本不需们出手，说是正好手痒了，独自一与那些悍匪动了手。”
叶昔昭看向乔安，目光中透着期待。
乔安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起先还觉得他是自寻死路，却没想到……他整个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像是忽然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剑，带着杀气，又特别的引。”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习武之，可能会觉得不可理喻，可是那种情形下的萧旬，真的是让没办法错开视线。一个男站好似天生适合他的境地，就会变得特别的从容自信，整个都闪着光一样。”
叶昔昭微微点头，以示理解。便是不曾目睹也能想到——将帅如虞绍衡，驰骋沙场置身于千军万马时，是他最夺目的时候；作为暗卫统领的萧旬，杀戮自然没有虞绍衡重，但是无疑，他最擅长的就是杀，甚至于，能将那般残酷的事情做得优雅悦目。而乔安是习武之，对于这等事，不会如寻常女子一样心惊胆战，能看出门道，片刻间生出欣赏倾慕，再加上萧旬容颜俊美……
“料理完那伙匪盗之后，萧旬就带着扬长而去了。们姐弟三这才明白，他之前是有意徘徊们左右，担心们遇到匪盗被害了性命。”乔安有些讽刺地笑了笑，“现想想，他能有这种善举，太难得。兴许是他那时也年少，性情不似如今这般残酷。”
叶昔昭却是好奇地问道：“他也没与们说说话就走了？”
“是啊。”乔安笑了，“就是因为这一点，们姐弟三个才记住了他，而他，早已忘了那件事，如今就算是跟他提起，他也不会记得。他只要留心一个，就会做到过目不忘，可他若是不曾留心一个，让他对着看上半日，如果这个对他没有敌意，与他无关，下次相见也还是不记得。”
叶昔昭抚额叹息，无意识地为萧旬开脱道：“他也是太忙，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吧？”
乔安抿一抿嘴，“脑子里对多少官员的底细一清二楚，却永远不会记得自己的事——关乎他自己的事，全都要记册子上。”
叶昔昭笑出声来，“这样的，的确是让头疼。”之后便又兴致盎然地问道，“那后来呢？那些黑水晶珠是怎么回事？”
“后来，们姐弟三个就到了京城亲戚家中，住下之后，便开始京城游玩。爹都能放心让们三个长途跋涉到京城，亲戚自然也就不会约束们。们三个喜吃京城菜色，从街头小吃到酒楼的招牌菜，都想吃个遍。”乔安想到那时候的情形，自心底漾出了笑容，“也就是出入酒楼时，两个弟弟一间酒楼看到过萧旬两次，见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官宦，便留心打听，得知了他就是让闻风丧胆的暗卫首领。自然，也听说了这位爷最喜豪饮，常将一桌喝得七荤八素，他呢，找别继续喝。”
萧旬这样的男子，性情复杂多变，行径亦如此，要么就会让女子望而却步，要么就会对一个女子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而乔安，属于后者。
这些前尘事，一直放心里，乔安如何不想与说一说，回顾一番。眼下叶昔昭又是自心底关心着她，她自然也就全部据实相告：“与萧旬真正谋面，是有一日与两个弟弟去逛庙会，山海的，走散了，到了夜间，还京城四处寻找他们。就是一条街上，看到了步出一间酒楼的萧旬，他脸色特别差，衣襟上有血迹，受了伤，而他身后，有一伙跟着他。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他轿子后面，担心他被暗算，甚至杀掉。”
沉默片刻之后，乔安语声转为沉凝，“后来他的轿子转入了一条巷子，那伙出手袭击。他那几个轿夫自然帮不了他，他又有伤身，就用帕子遮面，出手相助。那期间，他其实也不见得就需要帮忙，一面打杀还一面分心照顾，避免受伤——他应该是不想欠什么，对自己根本就是漠视。打退那些之后，他一串随身携带的黑水晶链子动手时断落，散落地上。而他已经是精疲力竭，却还是对笑着说，一个小女孩不要这么好心，出手相救之未必就不该死。之后，看了看地上的珠子，竭力弯腰捡起一颗，就上轿走了。”
之后，乔安自然是把能找到的水晶珠全部收了起来，自然也将萧旬的话记了心里。
他会发善心，帮他们姐弟免除了一次动手的麻烦事，却不愿意接受别对他的好意，也不乎自身安危。
之后，乔安怅然道：“就这么记住了他。他曾去漠北公干，时常能远远地看到他。大概就是这样，看不透他，却又欣赏他，便会觉得他更加神秘，看着他做什么都顺眼。而且，他又是洁身自好之，传闻不论多少，都与女子无关。也就有了后来的事，请爹娘帮如愿，一心要嫁给他，也如愿了。”说到这儿，眼神黯然起来，“可是谁能料到，他与拜堂之后，当夜不曾回房，晾了一个多月之后，才又出现面前，冷着脸将一封钟离炏写给的书信拍面前。”
叶昔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语声很是恼火：“萧旬怎么能这么冷落呢？钟离炏也太无耻了！”
乔安苦笑，“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钟离炏是得不到就要将之摧毁的性情，卑鄙地挑拨与萧旬的情分——其实哪有情分可言？他眼里，只是个他随意答应下来娶进门的而已。起初一年，每次见他，都看不到他一丝笑。要么是低声下气地试图解释他误会了与钟离炏的事，要么就是被他责怪打理内宅出错。姐姐也是一样，多少次要帮解释，可他根本不给机会，一句话就能将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由此，心慢慢地被伤透了，冷到了骨子里，那些水晶珠也就无心更无从提及。”
叶昔昭握紧了乔安的手，心里特别难过。不是亲耳听她说起这些事，谁能相信她婚后生涯竟是这般酸楚。
乔安情绪也变得很是低落，语声一路转低：“如今什么都过去了，是自己找上门去受罪，活该。只是特别失望——眼里，一直觉得所谓夫妻就是爹娘那般和睦，从没想过出嫁之后会是这般情形。所以起初总是傻兮兮地认为，只要全心全力地对他好，总会有一日过得欢喜如意，谁知道，他根本不给这机会。”
“明白的心绪，”叶昔昭柔声宽慰道，“日后酌情而定就是，觉得心里还有那个，就看他怎样；若是已经被伤透了心，累了，就真的放下他。”
她是真的明白乔安的心情，萧旬这混账程度，全不输以前的她。虞绍衡肯原谅她，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可若是虞绍衡没有原谅她，她也只能全然接下。犯过什么错，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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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萧旬正帮虞绍衡将一副疆域图悬挂东次间的墙壁上。
虞绍衡问道：“这一出诈死的戏，目的为何？”
“诈死也没几个相信，但是为了办事方便，还是要这么做。再者，总留一个地方，岂不会成为岳父的出气筒、承远王的箭靶子？也不是受不了，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嫌烦。”
虞绍衡微笑，“还没去见过岳父？”
“没有，明日前去负荆请罪。”
“总兵府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萧旬却是毫不犹豫地摇头，“一身是非，岳父于公一定会让留下，但是为惹上麻烦，不更罪孽深重了？再说了，乔安恐怕会认为骨子里与钟离炏一样的死缠烂打，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
“这倒也是君子行径。”虞绍衡瞥过萧旬，“怎么打算的？”
“狼狈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对，还是少自讨没趣。”萧旬说着，唇角漾出笑意，“再说了，日后皇上万一赌输这一局，还好一些，毕竟战功赫赫，为百姓将士爱戴，谁也要顾及这些。而不同，届时唯有死路一条，若是如此，又何需赴死之前让乔安对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