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丁冬额上全是汗,她快手快脚把相机放回包里,装作一脸懵懂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见周景宣的狐狸眼落到她身上,她明知故问,“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新娘跑出去了。”
任凭会场众人七嘴八舌乱糟糟一团,周景宣似乎一直淡定好似局外人,人家的表情都是震惊意外茫然甚至兴奋,但这些情绪在周景宣脸上完全找不到分毫,他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懒懒地瞟了丁冬一眼说,“你去干什么了?可惜啊,错过了好戏。”
“啊?我接了一通很重要的电话。”丁冬喝果汁搪塞过去。
“我说,”周景宣突然倾身亲密地凑到她耳边,“你是女方的什么人呢?新娘子逃婚了,这婚礼明天就会成为全城的笑柄,你看到了吧?新娘可是哭着跑出去的,啧啧啧,你这个女方的宾客,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呢?”
他毒蛇般凉薄的语气缠绕在丁冬心头,丁冬对他的印象实在是跌到谷底,只是用侧脸面对他冷冷道,“我跟新娘不熟。我只是来参加婚宴而已。”
她的眼睛还是放在台上,秦渊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也许是追艾明媚去了,而新郎的家人显然已经坐不住,豪门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家族脸面,秦家这次喜宴彻底成了一场闹剧,还是当着a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焦头烂额。
婚礼司仪,同时也是本市最有名的节目主持人被叫到了秦文桐的旁边,秦文桐与他耳语几句,司仪赶紧抹着汗跑上台对众宾客说:“各种来宾,婚礼仪式取消,但晚宴照旧进行,马上上菜,祝各位用餐愉快。”
小提琴悠扬的声音混着红酒碰杯声,盛大的晚宴开始,也难怪秦文桐要将晚宴继续下去,外面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堵在酒店门外,稍微有风吹草动,明天全城各大报纸门户网站的新闻头条必定是秦家婚礼闹剧无疑。
秦家人脸面无光,秦文桐铁青着老脸,率家人离席而去,想来是与艾家人一起清算旧账新帐。
从宾客们的表情来看,这势必将成为上流社会的最大笑话。
丁冬无心吃饭,余光看去,边上的周景宣也没有动筷,只是姿态优雅地喝着红酒,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向她投来高深莫测的眼神。
攥着手上的包,她热血沸腾,价值千金的独家新闻就在她手上,她又怎么能够平静?
她简直想插上翅膀飞回到杂志社,让她手上的照片变成纸张,被全城人一抢而空。
想到这里,丁冬就再也坐不下去,这不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注定暗无灯光,她在黑暗的生活里苟延残喘,才能被那细缝间透过的阳光照耀。
这些照片,是她仅有的一点阳光而已。
她蓦地站了起来,引来周景宣的注意,他简直会读心术,笑着问:“要走了吗?”
他嘴边的笑简直刺眼。
丁冬心里哆嗦了一下,撒谎道,“去下洗手间。”
她与他擦肩而过,却被身后的他叫住,“等下。”
她紧张兮兮地转身,以为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却见周景宣朝她举了举盛着红酒的酒杯,动作风流倜傥,“我有个预感,我们会再见的。”
电视剧电影里几乎每个纨绔花花公子都会对有一面之缘的女孩说:我有个预感,我们会再见的。
可生活到底不是充满巧遇的电视剧,城市那么大,他们能相遇的概率微乎其乎,能再见才怪!
丁冬在心里嗤笑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她匆忙出来,见过道那头站着几个人,均是身着西装领带,仔细一看,站在中间的竟是秦文桐,他怒气冲冲地问身边的人,“那小子人呢?!”
身边想必是下属,低头对他说着什么,秦文桐更加生气,眉都挤在一块。
那边有人是不能过去了,丁冬决定往相反的方向走,猛一转身,就与身后过来的女人撞在了一起。
那女人显然在身材体重上都与她不是一个等级的,明明错的是丁冬,可她却被撞得眼泪直流,她揉着酸痛的鼻子抬头道歉,“对不起……”
话出了口,她就愣住了,她撞到的女人是金玛丽,秦渊的母亲。
“对不起,女士。”
丁冬自觉冒失,又道了一次歉,没想到对面的金玛丽张大红唇,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惊恐,捂着丰满的胸口颤抖地指着她,“你……”
下一秒,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女士,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丁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懵了,扶着不省人事的金玛丽六神无主,而身后一声惊讶的“太太你怎么了”,如一盆凉水,将她浇醒。
不,她不能留在这里,留下来只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秦家人会发现她是偷偷潜入的狗仔,旧账新帐一并算,她的下翅很惨。
在四面楚歌的那一刻,丁冬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方式:逃!
慌乱之下,她竟然还理智地没有回头,怕对方记住她的脸,然后下一秒,她站起来落荒而逃。
“哎,那位小姐,哎,那位小姐!”
“夫人,夫人,你醒醒啊!”
“老爷你快过来啊!夫人晕过去了!”
“玛丽!”
丁冬充耳不闻,疯了一样地向前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钻,身后嘈杂婚礼的声音渐渐远去,耳边能听到的,只有她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
她从没有这么跑得这么疯狂过,直到身后感觉不到威胁,她才喘着粗气停下来,一屁股滑倒在地。
她不敢多做停留,摸到了进来时的酒店员工区,找个洗手间换下了衣服,按照来时的路出了酒店,特别没有挑海滨大路走,而是东弯西绕走了一条曲折的回城小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杂志社。
看了她的独家照片,长年不给她好脸色的总编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那皱巴巴谄媚的笑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丁冬啊,总编之前看错你了,总编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里,你啊,一战成名了!你是我们杂志社起死回生的头等功臣啊!”
“你放心,总编一定好好奖励你,重重奖励你!奖励不说,下个月就加薪!哈哈哈!”
“先去写稿子,标题一定要能吸引眼球,打电话给印厂,让他们通宵加班,”总编磨拳搓掌,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已经开始做梦,“多少年没有这样有价值的独家了!我们杂志会一炮而红的!这次同行们只有在一旁羡慕的份了哈哈哈,出了一口恶气啊!”
丁冬见总编笑得嘴都要合不拢,猜他心情极好,大着胆子问:“总编,能不能先预知我一些奖金,我急需用钱!”
一提到钱,总编嘴边的笑就收敛了许多,老生常谈道,“丁冬啊,社里资金运转困难你也不是不知道,等这期大卖,总编会把你应得的都给你,你放心,放一百个心!别家社对独家出什么价钱,总编就给你什么价钱,我说到做到!”
见总编已经难得许下承诺,丁冬稍稍放心些,剩下就是文字编辑的事了,她赶紧离开杂志社去幼儿园接麦麦。
接麦麦回来的路上她接到了夏之荷的电话,她也是才看到独家照片,在电话里激动地大呼小叫:“天啊,艾明媚当着所有人甩了秦渊,还扇了他一巴掌!哦天啊天啊,太劲爆了!明天a城会因为这则消息爆炸的,丁冬,要我说你什么好?你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谁会知道这么劲爆的独家是被你这个无名小记者拍下来的呢?!”
电话这头的丁冬却十分平静,过程实在惊心动魄,一时半会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跟夏之荷说起,这一天她实在疲惫,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这一晚丁冬失眠了,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下午那些画面那些人,冷酷的秦渊,哭泣的艾明媚,神秘的周景宣,还有突然晕倒的金玛丽。
她没有再电视媒体上看到任何有关金玛丽突然晕厥的新闻,想来她的身体无恙,应该是受了艾明媚悔婚的刺激才会晕过去。
她这样骄傲的女人,应该是容不得儿子有任何伤害的吧?
“我努力了十年,你也铁石心肠了十年,可她呢,她什么都不需做,就能得到你所有!这对我公平吗?对我公平吗?!”
“秦渊,我要你记住,今天是我艾明媚不要你。”
“你休想得到我的祝福,我愿你这辈子都生活在地狱里不得解脱。”
艾明媚的话还在耳边一遍遍重复回放,吵得丁冬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想着想着,就想到那个站在落地窗边的寂寥背影,那一刻,他的心里想着谁?他明明已经拥有一切,为什么艾明媚口口声声他是活在地狱里的魔鬼?
丁冬烦躁地翻了身。
如果他是魔鬼,那么利用魔鬼的痛苦来赚取钱财的她,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吧?
“对不起,但我别无选择。”
她在闭上眼前,对秦渊,也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