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交易
第四十一章交易
穆天青因为儿子的几句话纠结了许久,倒是真的想出了一个法子。乐呵呵地对冯晴道:“你说,朕让遥儿去上书房跟着他的几个姐妹和那几个伴读的小姑娘一起上课可好?”
“陛下为什么忽然这么想?”冯晴皱了皱了眉:“自古上书房都是皇女去的地方,遥儿是男孩,跟着皇女们一起上课算是怎么回事呢?”
“京里好几家的小姑娘都在上书房伴读,朕看着有几个容貌品性都不错的。所以,你看...让遥儿跟她们熟悉熟悉,将来......看他喜欢谁,朕也好给他挑个称心如意的驸马啊。”
“陛下,过了今年生日,遥儿才将将十岁,虽然十四五出嫁在民间也算平常,但我是想多留他两年,到十七之后再让他出嫁的,”冯晴倒是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笑道:“太早嫁了人,他自己还是个孝子呢,也不懂怎么跟妻主家相处、打理内宅的事。我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嗯,那是自然的,”对于这一点,穆罗云也不反对:“十四五还是孝子呢,朕也舍不得。不过让他从现在开始就跟这些小姑娘们熟悉起来,不管他以后喜欢了谁,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成了亲关系也好些。这不是挺好的么。”
这一点冯晴倒是不能否认,何况,他一向觉得,虽然是男孩子,也可以学些自己有兴致的、真正有用的东西。想了想,才迟疑道:“皇子去上书房,毕竟不合规矩,再者陛下那么些个儿子呢,也不好厚此薄彼。”
“那就都去,”穆罗云毫不在意:“其实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皇家血脉,去上书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教琴棋书画的时候在一起,教策论治国的时候再分开。”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见冯晴也有点心动,更是觉得这主意不错,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明天朕就让上书房准备。”
冯晴原以为朝臣对她这个突发奇想的主意肯定会极力劝阻,但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让皇子也去上书房的事,几乎没有什么人提出发对。
说到底,就算贵为皇子,将来也只是要嫁人生子的。皇帝怎么教育女儿,那是关乎国家命运,社稷兴衰的大事。但怎么教育儿子,就并没有多少人关心了。
反倒是穆天青代替穆罗云祭天的事让朝廷上下都议论了一阵,言官们也纷纷进谏,内容大致可以分作两种。
一是于礼不合,自古只有皇女,皇姐皇妹代皇帝祭天,哪里有皇姨代替的道理。二是劝皇帝以朝纲为重,不应过分沉迷后宫,荒废朝政。
穆罗云在朝上给了统一的解释,一则她并无嫡亲姐妹,而膝下女儿都尚且年幼,穆天青作为皇室血脉,代君祭天在情在理。而冯晴腹中乃是嫡嗣,她多加关怀也是为了皇室血统,国家命脉,绝非沉迷后宫。
她集权多年,这些年也都是铁血手腕。言官虽然顶着“言者无罪”的牌子,但对于这些不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原本也就是尽个职责而已,并不指望真能影响她什么。既然皇帝给足面子做了解释,众人也都很识趣,赶紧顺着台阶下来,不再瞎折腾。
冯晴对这些事并不了解,但穆罗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上朝频率,显然让他也觉得有些不妥。有时难免劝她几句。
穆罗云也不反驳,只是摸了下他消瘦的面容:“等你肚子里这小家伙安分点再说吧,你这么个吐法,朕去哪儿也安不下心来做事。”
冯晴无言以对,他也觉得这个孩子似乎太过闹腾了些,但除了吃不下东西外,倒也没有其他的症状,因此也并没有十分往心里去。只是低声叹道:“陛下在这儿,臣也不见得能好过些。”
“你这是嫌弃朕么?”穆罗云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手臂:“朕瞧你全身都没几两肉了,胳膊都细了一圈。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要不还是宣你三姐来,跟太医商量商......”
“陛下,君后,温君侍求见。”
穆罗云正郁闷着,听到下人通传,不免不高兴,奇道:“他不是快生了么?还出来乱跑什么?”
冯晴抬了眼,推开她走出来:“是温音吧?让他进来吧。”
来的人果然是温音,这些天他一直在书墨阁陪着温子墨,也很少露面。看样子也像是憔悴了不少。
穆罗云正为冯晴的身体烦着,若不是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怕早把他扔进冷宫去了。这会儿看到他更是不悦,打算去书房处理政务。看了温音一眼,转而嘱咐冯晴:“别累着自己,否则朕可不依。”
冯晴对她的脾气摸得很清楚,见她满眼毫不掩饰的阴郁,便朝她笑了笑,轻声道:“今天遥儿头一回去上书房,一会儿就该回来了,陛下也早些回来。”
即使心里再不高兴,穆罗云也很吃这一套,虽然还是阴着脸,但语气已是缓和了下来,温柔地应了他,又吩咐宫人看着他,不许他累着,才往书房去了。
温音在一旁候着,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件摆设,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等到穆罗云离去,才稍稍抬起了脸,笑道:“原来今天二皇子要过来,是臣疏忽了。”
“不必在意。”冯晴冷淡道。
“君后……看来对我们兄弟很是不悦,”温音勉强笑了笑:“连脸面上的功夫都不愿与臣做了。”
他说的难听,冯晴却并不在意,指了指门口,冲他勾着唇笑了笑,有意提醒:“陛下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事就说吧。时间长了,我身边这些个宫人都要给她打小报告。”
温音眼里一暗,到底是收起了笑意:“君后,子墨快生了,按照惯例,他父亲可以进宫陪伴的。请君后开恩,容许伯父进宫。”
“胎儿八月之后宫侍的父亲可以进宫陪伴,这本就是宫里的规矩,他既想见父亲,自行去内务府备报,着人安排就是了,”冯晴点点头:“无需请示我。”
“君后是真的不知臣为何要来求您么?”温音自嘲般笑笑:“如今这后宫之中,人人对我们兄弟二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呈报了内务府,也不过是一天拖一天,上下互相推诿罢了,怎会有人实心替我们办事?”
“温君侍何必妄自菲薄,”冯晴不为所动:“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们虽几日不在外面走动,却还远不到走投无路要来求我的地步吧。”
“非也,是君后把我们看得太高了,也把陛下,看得太仁慈了,”温音苦笑:“这后宫之中,沉沉浮浮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功夫。相信君后对此深有体会,不是吗?”
冯晴并不理会他话里的挑衅,只是抬手招了不语过来,吩咐道:“你陪他去一趟内府,让他们派人请温家主夫进宫。就说是我的意思。”
温音却并未谢恩,只是抬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轻笑:“殿下的容貌比起十年前,可真是天壤之别。当年的第一公子呵,多叫人妒忌。”
冯晴尚未开口,一旁的宫人已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这当然是事实,但温音竟然敢就这样说出来,的确是太出人意料了。
“温君侍也说了是当年,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总是会有许多变化的,”冯晴不急不缓,抬了抬手腕:“比如我的容貌,比如我的手腕。”
“君后不提,臣倒是快要忘了。”温音看看他抬着的手,掩口一笑:“君后的技艺当真是天下无双,又是菩萨心肠,肯刻一整版的金刚经来超度我的那只畜生。只可惜后来我宫里的奴才不小心,把那玉版的经书弄碎了。”
冯晴笑笑,并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接着道:“也有许多东西没有变。比如温君侍对陛下的心思,又比如,君后的位置。”
“君后说的是,”温音仿佛很是苦恼,叹了一口气:“君后真是好运气,明明只剩了一口气,竟然还能挺过来呢。”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冯晴冷冷地看着他:“温君侍来我这里,难道是为了跟我叙闲话么?”
“当然不是,臣是来与君后做个交易。”
冯晴不搭话,温音便继续道:“臣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忽然就对君后爱之入骨了,不过臣看得出来,陛下很想除掉温家,又担心牵连太大闹得沸沸扬扬。”
“后宫不得干政,温君侍如果不懂这个道理,本宫可以请人教你。”
“君后,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如果我把温家嫡系的名单和罪证交出来,陛下和君后,可以省去很多功夫吧。”
冯晴微微愣了愣,他的确没有想到,温音竟会说出这种话来。再怎么说,他也是温家嫡系子弟,在温家虽然不如温子墨那么受宠,但也绝对没有被冷落过。而今居然会罔顾家族的利益,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君后觉得很不可思议吗?”温音缓缓一笑:“君后是冯家上下的掌上明珠,想来是不会明白,被家族当做弃子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吧。”
冯晴摆了摆手,让伺候茶水的宫人退了出去,只留了穆罗云坚持让他带在身边的两个贴身护卫。
温音倒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嗤笑道:“这些人都是陛下的心腹,退不退出去有什么关系?横竖陛下都是会知道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希望君侍难看的样子落进下人眼里,再怎么样,你也是陛下的人,丢的是皇家的颜面。”
温音沉默了片刻,呵呵笑起来,半晌才嘶声道:“君后到底是君后,也许你真的比我更适合做君后吧?当年陛下放弃我选了你,果然是有道理的。”
“你......”
“怎么,你居然不知道么?”温音一怔,随即着了魔般格格笑起来:“也对,冯家姐妹几个都把你当宝,怎么会告诉你。”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想,声音不自觉地低柔了下去:“陛下为太女时,原本先皇是要为我和陛下赐婚的。”
冯晴皱了皱眉,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温音对他格外记恨,他自囚钟晴宫时,连温子墨都不怎么搭理他了,温音还是锲而不舍地给他制造各种麻烦。原来根源竟是在这里。
“先皇已经对我母亲提过这件事,只差一道圣旨了,”温音目光落得很远,仿佛是想起来当年的事,轻声道:“可是她去了一趟冯家,回宫后没多久,太女正君就成了你。”
冯晴全然不知还有这样的渊源,但既然让温音耿耿于怀到现在,显然当年的这件事,并不只是先皇一时兴起这么简单。
“君后不想知道原因吗?”
“你来我这里,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原因么?”
“呵,君后果然是聪敏过人,”温音轻笑:“因为冯家为了你,肯做出更大的让步。对先皇和陛下来说,都更有利。”
“那又如何?”
“不如何,哈哈哈,冯家人以为让你嫁给了心仪的人就是对你好,肯定没有想到,一步退让就免不了后面步步退让,差点弄到家破人亡的下场吧。”
冯晴面上的笑意渐渐收了,冷然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说我愧对家人?”
“不,不不,过去的事了,有什么愧对不愧对的呢,”温音哈哈大笑:“我是要告诉君后,别忘了你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样人,她当年可以为了利益娶你,往后也会为了国家放弃你。可笑你当年对她也曾是一片痴情吧。”
“有什么可笑的呢?若她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性子,你我当年只怕也不会中意她。”冯晴只是在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发愣,很快便回了神,笑道:“至于我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劳温君侍关心了。不过温君侍既然把她在心里放了这么多年,想来是很清楚的。毕竟,那是温君侍求而不得的人。不是吗?”
温音被他“求而不得”几个字刺得脸色一白,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冯晴也不相逼,只冷淡道:“现在,趁我还有兴致的时候,温君侍不妨说说你的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