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与败露
当朝丞相亲自前往六品承议郎家提亲的事情如同插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宋京。宋府举家上下全都站门口战战兢兢地迎接着他们的到来，仿佛自己才是拜访的那一方,原先的街坊邻居都争先恐后地挤墙角处偷看,带着各种羡慕或者不敢置信的眼神,吓得宋吵吵躲回轿子里都不敢出来了。
带着夫上门提亲的事情,怀宋朝怕是前所未有了。
宁恪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伸手将宋吵吵从轿子里拉了出来,轻声她耳边道：“忍心让一个被围观？”
宋吵吵被他牵着手,红着脸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一见外面这个架势,吓得又要朝回钻,却被宁恪紧紧拉住了手。
“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这才放弃了钻回去的念想,紧张兮兮地躲他身后。众纷纷朝她投来艳羡的目光,宋吵吵是真没见过这个架势，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生生弄得像是自己爱出风头一般，让怪不好意思的。她眼神一歪，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丫鬟堆里起哄的最厉害的小桃，心下顿时明白了，小桃最喜欢凑热闹，定是她把消息传出去的。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更多的却是为了给她撑个腰。宁恪倒也怎么没注意别的眼神，只当进自己府一般，带着她慢慢走了进去，下们连连退到一旁给他们让道，一行家眷众星拱月般迎着他们进了正厅，神情不一，战战兢兢。
宋吵吵自出生起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羞怯怯地将脸藏宁恪的身后，不敢去看两边的。宁恪一直牵着她的手，这时便轻轻地捏了捏，示意她光明正大的站自己身边。
宋老爷跟着他走了一路，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会儿才恭恭敬敬地给他安排上座，生怕有一丝怠慢，仿佛对方才是自己的岳父似的。昨日小桃回府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险些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升官是因为上头看他年纪大了，为了他卸职之前能享个好职位才提拔他的，没成想却是沾了自己捡来的便宜女儿的光。他是真的没想到，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然能跟丞相扯上关系。宋老爷今天凌晨便急急忙忙的起来梳洗了，还让整个府的都起来好生准备，只为了迎接贵的到来。这会儿亲眼见到了两个一起，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宁恪倒不怎么客气的坐了下来，接过了下沏好的茶，却没有喝。
“岳父大也坐。”
他的称呼很客气，言语里却听不出太大的恭敬，反倒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不知是因为久居上位，还是本就不太擅长与客套。宋吵吵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的，这时候看着宋家的，倒也没什么好脸色。
宋老爷连忙坐了一旁，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身后的家眷心怀鬼胎，频频朝这边张望着。
“们家老爷今年升了六品官，年俸已是好几百两，不知相爷有多少俸禄？”
“听说……相爷的年俸大概有六千七百两？这还不包括平时的赏赐!暗地里收的黑钱定也是不少的。”
“啧啧啧，官大一级压死……”她们讨论的声音极小，一旁的大抵是听不见的。
宁恪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宋吵吵，偏过头朝侍从吩咐了一声。那侍从转身出了门，朝外面下了令，便见一队挑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朝院子里抬，宋府的家眷们一个个像吞了鸡蛋般朝外面看去，望着那源源不断的鎏金箱子，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早就知道三姨娘的闺女鲤鱼跃龙门，嫁了个好家，却没想到排场竟是这样大。大夫和二夫站一旁，心中更是忐忑了好久，希望宋吵吵万万不要计较之前发生的事情才好。
宋吵吵默默地看了看门外的阵势，又看了看宋府一干，再看了看笑得风轻云淡的宁恪，心中微微一动，相爷……其实是故意的吧？
她和宋府的关系本就闹得很僵，无家可归的那几天，她甚至都不敢回到这里来。甚至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只生疏的问了一声：“宋老爷，娘怎么没出来？”
听到这个称呼，宋博文一下子僵住了，第一反应却是去看宁恪的表情，像是怕他动怒一般，连带着袖子下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闺女，几日不见，怎的如此生疏起来了？爹一向是最疼的呀。”
宋吵吵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也懒得拆穿他，又问了一遍：“娘呢？”
身后的大夫看不下去了，连忙拉过了宋老爷的袖子，朝身后吩咐道：“快去把三姨娘叫出来！”
宁恪眉毛挑了挑，偏头看向了宋吵吵。姨娘？
难怪总是受欺负似的。
宋博文看了他的反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能尴尬地站原地等把湾娘叫出来。她昨天身子不舒服，早上就没派叫她起来。实际上，宋老爷对湾娘还是不错的，该少的从来不少。
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媳妇已经嫁过门了，这一场提亲便和以往的提亲有所不同。宁恪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也没有想要给他们好脸色的意思，端着一杯茶同吵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周围的空气越来越低沉，一干家眷就站一旁听他们说着话，连话都不敢插一句。
不多时，湾娘被搀扶着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身影刚一出现转角处，宋吵吵便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宋吵吵一见到她便要掉眼泪，却被湾娘搂怀里拍着背。
“舍得回来看娘了？”
宋吵吵一下子红了眼睛，哽咽着喉咙道：“娘，好想。”
母女两的体己话还没说完，那厢二房的大小姐宋霜插话来了：“三娘身子不舒服，还巴巴的赶过来。”
宋吵吵一下子愣住了，紧张地问道：“……娘哪里不舒服？”
“也没什么大碍，伤了风寒罢了。”湾娘望着女儿，满满的都是笑意，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宁恪却忽然朝身边吩咐了一句：“去合安巷请秦太医来。”
众皆愣住了，一个小小官员的妾室伤了风寒，能劳驾当朝太医？这也太给面子了吧？丞相这回摆明了就是给三姨娘撑腰了。大夫眼神微微一转，看向湾娘的目光显然带了些嫉恨，同样是生的女儿，为什么带着一个拖油瓶却能享受如此殊荣？
湾娘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说什么才好。看着女儿的目光明显有些复杂。
宋博文连忙打圆场道：“大难得来一回，不如留府中吃个便饭？”
“也好。”宁恪答的爽快。
府中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本就准备了许久。可是小门效里厨子做的菜，实是上不得台面，生怕有所怠慢。为此，宋博文还特意破费去酒楼请了几个厨子来，他现领的俸禄比往常高了不少，也还是花的起的。
可惜就算请了酒楼里的厨子，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用膳环境也不是特别好。对着以往一面也不可能见上的贵，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默默吃着自己的菜，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
宁恪坐宋吵吵的身边，不住为她夹菜，说着不知是安慰还是挑剔的话，“虽然不如府中好吃，倒也别有一番味道，好好尝尝。”
宋吵吵张口吃掉了他夹过来的虎皮青椒。
湾娘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幸福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高兴，也伸手给她夹了一筷子。
宋吵吵再次张口，吞掉了母亲夹过来的宫保鸡丁。
宋老爷看了看他们的行为，又看了看年轻的顶头上司的表情，有些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用筷子夹了一个大鸡腿，弯腰便朝宋吵吵碗里塞过去。虽然他以前不疼这个女儿，但不代表他现还敢不对她好。
“啪——”
鸡腿很不给面子的掉了桌子上。
宋吵吵抬起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肇事者顿时讪讪的坐了回去，什么也不说了。
继续索然无味的吃饭，宋府一干都心中盼着这顿饭赶快吃完，这地方简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知是出于一种对强权的敬畏，还是不敢面对这个昔日一向没什么存感的小丫头。
大夫咳了一声，忽然将筷子搁了下来，众都抬起头看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宁恪仍旧若无其事给吵吵夹着菜，甚至还饶有兴趣的分析她喜欢吃什么菜，不喜欢吃什么菜。分析了半天，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就没有宋吵吵没有不喜欢吃的菜。
“相爷啊……”大夫擦了擦嘴，开口了，劣质的脂粉还残留脸上，格外不搭调。
宁恪慢慢抬起头看向她，眉毛好看的皱了起来，示意她有话直说。
大夫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一看他的眼神便吞吞吐吐起来，一点也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那个……们家吵吵虽然很不错……”
宋吵吵顿时停下了正吃的动作，也抬起头看着她。
“但是的女儿也很不错呀，她们可是亲姐妹，从小就一起长大，性子都是极像的！”大夫这回倒把话说顺畅了，一手将自己女儿搂了过来，摆正了她的上身，像卖菜似的吆喝着。
宁恪心下明白了大概，却还是道：“什么。”
大夫见他这个反应，以为有机可乘，连忙道：“古有娥皇女英姐妹共事一夫，相爷何不将家霜儿一并娶了去，好享齐之福啊？”
“……”
宋吵吵听完，心下顿时一呕，把自己比作娥皇女英？她都替自己感到害臊。
宋霜听了母亲这出其不意的话，先是愣了愣，抬起了头看了看风姿卓然的宁恪，顿时羞红了脸。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天下哪个女子会不愿意嫁给这么优秀的，哪怕做妾她也甘心了。
身后小桃顿时不干了，气冲冲的顶撞道：“呸，大夫您记性真好！把小姐卖给朱老爷的时候，怎么不让朱老爷也享一享她和大小姐的齐之福？”她早就不是宋府的了，也不怕得罪，说话直来直去的也没个遮掩。
大夫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将手放了下来，搅起了袖子，却吼道：“有一个丫鬟插嘴的份吗！”
小桃愤愤地，却也不敢再还嘴，只躲宋吵吵的身后。
宋吵吵突然有些悔不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宁恪来这么一趟，原本她只是想着可以有机会见见娘了，现却恨不得立马抬脚走。她甚至想起了那日相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去看那坐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哥。这一屋子心怀鬼胎的，真的很少有真心对待自己的。
大夫捏了捏自己女儿的手，示意她给自己争气，仍抱有一丝希望看向宁恪，希望他能有点表示。
哪知道宁恪却忽然轻笑了起来，“有些事一言难尽，想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回答。尊您一声长辈，倒也不妨说个明白。”
周围有很多，却只是承诺给她一听。
“宁恪此生，娶她一足矣。”
……
仿佛再也没了兴致，他放下了筷子，牵起了她的手，仿佛世间万事都再与他无关。
“回家吧。”
一桌子菜只吃了一小半，宋吵吵再也没了胃口，只听话的站了起来，和母亲道了别，再不多言便跟着他出门了。
兜了一大圈，宋府这个地方，其实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留些钱财，已经仁至义尽了。
一屋子连忙起身恭送，目送两离去后，众面面相觑。宋博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自己的正夫，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句。
大夫感到很冤枉，表情很受伤，却见众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不由得涨红了脸。
……
宋府门口。
即使已经到了冬日，门前那棵松柏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挺葱翠，时光荏苒，那树却还同她小时候一样。
两正准备打道回府，宋吵吵刚踩着门钻进了轿子，却有将宁憬住了。
“卑职有事要奏，相爷请借一步说话。”
宁恪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现里面坐着，一会儿就过来。”
宋吵吵冲他甜甜一笑，便乖乖地坐轿子里等他回来，心中有些忐忑。
宁恪拂了拂袖子，转身便走到了三尺开外，偏了偏头，对身后面无表情道：“何事。”
杜奉略一沉吟，方道：“奉命守岭安街旧房子外的那几个……今日失踪了。”
听罢，宁恪的身子微不可闻的僵了一僵，却没有说话。
杜奉见他如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日走了之后，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谁知道今天发生这样的意外。”
“……不过现场遗落了一张楚锦料子的黑色面纱，属下派盘查，这料子是鲤花郡年年都会上贡的，不像是太尉府用起的。况且们的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世上能不声不响的解决掉他们的，只可能是……”
宁恪没打算听下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几个。”
杜奉一愣。
“问失踪了几个。”
“六个……”他如实答。
“好生安抚他们的家。”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宁恪再不多言，突然转身几步走到了轿子的面前，面色阴晴不定。
他突然伸手掀开了轿帘，迎上她那双惊慌不定的眼睛，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