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回朝
通往敦阳城的官道上，积雪覆盖了大道,压弯了两旁的枯树。这样寒冷的时节,除了偶尔做些苦力的穷家,没有哪家家会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出门上路的了。
可是就这踪灭的冷寂官道上,响起了清脆愉悦的铃声,一个由数俩宽敞且装饰华贵的马车组成的车队缓缓行来。伴随着这断断续续的铃声,一个悠扬的男音唱起了让无法听懂的吟唱,那吟唱仿佛用的是胡语,听不懂其中含义,但却让觉得爽朗动听。那吟唱之声响这空旷辽远的官道上,惊飞了栖息枯树上的老鸹鸟,翅膀扑簌,白雪飘散。
此时,不远处又响起马蹄之声，马蹄迅疾，踏得雪花四溅，转瞬就来到马车旁，并超越了马车，奔腾向前。
这一对马车中，最为豪华的打头那辆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留着及腰长发，眉目间尽是风流的男子冒出头，眨着眼睛望着那远去的快马。
他摸了摸根本看不见的胡子，自言自语道：“这骑马的汉子，真是无所顾忌，好生霸气的样子呢。”
马车之中，传来数名女子的娇笑之声，其中便有一个娇声道：“侯爷，这估计是大将军从北狄传来的捷报，家自然是八百里加急地往敦阳去，哪里像们呢，慢腾腾的，活似个蜗牛，还不知道几时能到敦阳。”
男子听得马车中这么讲，忍不住拿手去拍打那些女子的脑袋，边笑边晃着脑袋道：“离乡多年，不知道敦阳城外的护城河柳是否如旧。”
马车中又传来一声哼笑：“侯爷这般风雅，若是那柳树也懂得风情，怕是要这大冬日里冒出嫩绿呢。”
这男子闻听大笑，高声命令车夫道：“快马加鞭，让本侯早一日看到敦阳柳。”
======================
来自北狄的捷报一道一道地传来，而大将军叶潜也即将率领三军班师回朝，整个敦阳城仿佛都陷入了沸腾和期待之中，等候着那远归的英雄。即使尘嚣迭起的不堪流言蜚语，也无法抵挡压抑了许久的大炎朝子民对这一朝扬眉吐气的爽气。
而此时的朝阳公主，默然坐窗前，望着窗外的飘雪发呆，窗棂大开着，丝丝雪花飘入，落到她的脸颊上，薄如蝉翼的雪花缓缓化作一点沁凉的冬水。
就这寂静之中，忽听到一声爽朗的笑：“阿瑾，回来了！”
朝阳公主闻言先是一愣，几乎不敢置信，再抬头看时，却见寂静的院落里，一个男子披着蓑衣，以手覆着额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朝阳公主惊呼一声，站起来，长身玉立，上身轻轻探出窗棂。
男子脸上带着孩子一般的笑容，也顾不得身上的残雪，颠颠地跑入室内，上前一把将朝阳公主紧紧抱住：“回来了！”
朝阳公主也将他回拥，脸上郁郁之色一扫而光，兴奋地抱着他又气又笑：“终于回来了！”
男子得意大笑：“既然没死，那就是要回来的。”
他是成轩候。
成轩候，碧罗夫之弟，太子幼时伴读，长于东宫之中，与太子情笃。后因故惹怒先皇，先皇将其流放极苦寒之地宁古塔。
=====================
大雪封门之日，故忽然从天而降，这对沉寂了许久的长公主府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朝阳公主命令备下盛宴，为成轩候接风。
席间，成轩候和朝阳公主二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锦绣见此，从旁规劝道：“公主，太后国丧未过，公主此饮酒，若是传将出去——”
锦绣话未说完，朝阳公主醉眸迷离，斜睨她一眼，醉声道：“若是传将出去，大不了落个不孝之女的名声罢了。”
锦绣低头不言。
一旁成轩候大笑，指着锦绣道：“多年未见，锦绣姑娘依然如此迂腐，要知道这死了就是死了。总不能她死了们这些活着的就得苦着脸过日子！”说完挥袖道：“先退至一旁，看的舞女跳舞，也让好生见识一番。”说着便命令丝竹响起，身边一众女子纷纷娇声笑着，挥起水袖，扭起舞来。他这一路带来的女子个个娇媚多姿，此时舞起来后，媚眸流转，身若惊鸿，婉若游龙，又有女子唱起那来自遥远之乡的旖旎曲子。那曲子听不懂其中意思，可是因为这个，越发显得神秘动听，引遐思。
朝阳公主醉眼轻笑，拉着成轩候道：“过了这么许多年，本宫看倒是依旧原来的模样，不曾变过，来，们先痛饮一杯！”说着举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成轩候也喝得半醉，听了这个笑嘻嘻，上前搂过朝阳公主：“来，们一起喝！”
这二混作一团，敬一杯，让一杯，来往，很快一壶美酒落了肚，这二越发嬉笑无际，一会儿说说这些年来的好玩事，说说这一路的见闻，说着时，便说到了伤心事，朝阳公主扑成轩候怀中哭了起来。
成轩候搂着大哭的朝阳公主，醉眼朦胧地打了一个酒嗝。
朝阳公主哭了好久，最后埋成轩候怀中，闷声道：“的母后已经不世了。”
成轩候点头：“知道。”
朝阳公主又闷声道：“的姐姐碧罗也死了。”
成轩候抹了抹脸，点头：“听说了。”
朝阳公主他怀里蹭了蹭，又道：“的夫君也已经不了。”
成轩候挑了挑眉，问：“说得哪一任夫君？”
朝阳公主努力地想了想，最后终于道：“好像都死了。”
成轩候闻言拍着大腿道：“死得好啊！”
他搂着她道：“看，他们都死了，们还活着呢。”
朝阳公主想想也是，于是破涕为笑，可是笑完她忽然又哭了，她哭着趴成轩候肩头道：“他是个疯子，他已经疯了。”
成轩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古老帝王皆疯子。”
朝阳公主不哭了，安静了一会儿，她又想笑，可以笑不出来。
过了好久，她黯然道：“一点都不开心，没办法开心。”
成轩候抱着朝阳公主，疼惜地道：“的夫君们都死了，不如嫁给吧，如果嫁给，每天都设法让开心。”
朝阳公主歪头想了想，点头道：“好。”
成轩候闻言大惊：“说真的吗？”
朝阳公主醉眼看他：“怕死吗？”
成轩候握拳：“怎么会怕死！”
朝阳公主点头：“如果不怕死，那尚公主又何妨？”
成轩候呆了呆，无奈点头，蔫蔫地道：“好吧，看从小的情分上。”
===========================
当叶潜回到敦阳城时，尽管大雪飘飞，可是夹道迎接的们却挤满了大街小巷，踩得地上的积雪都要结成了块，彻底冻死道路上。
天子的辇车来到城门处，亲自迎接。叶潜下马，跪天子御前，天子下了辇车，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入了敦阳城门。
天子赵彘，牵着叶潜的手笑，边笑边问：“大将军立此奇功，朕该如何嘉奖于？”
叶潜低首，沉声道：“叶潜别无他求，只求皇上金口玉言，成全叶潜。”
赵彘闻言，仰天大笑，点头道：“朕自然会成之美。”
叶潜听了，心中大喜，可是大喜之后，细细品味，却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回到宫中，帝王论功行赏，封大将军叶潜为大司马，位列三公，并封享食邑两万。这个恩宠不得不说盛，从大炎开国以来，享受此荣者也不过一二罢了。
而叶潜身边跟随将领，也都各有重赏，一时之间，叶氏门下封侯者有十几之多。其余跟随出战者，无侯位者封侯，有候位如冯涛等，也都各自加了食邑。
可是叶潜面上却并无喜色，他这虚华的荣耀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明明周围喧闹赞赏声一片，可是却有一处，仿佛太过安静，安静得有几分不对劲。
于是，就这庆功晚宴的前夕，他抽空来到栖霞宫，和自己的姐姐叶长云说话。
叶长云望着弟弟，却见他刚毅的眉目间犹自带着仆仆风尘，心疼地道：“这一趟，辛苦了。”
叶潜眯眸，盯着自己的姐姐：“姐姐宫中，也实是辛苦了。”
叶长云听着弟弟的话，轻笑道：“想来敦阳城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已经知道了。”
叶潜眉目冷硬：“姐姐，离开之时，曾说过让遇事忍耐，一切待回来后再说的。”
叶长云挑眉冷笑：“出征外，自然不知道这都城发生的事情。若是等到回来，怕是尸骨都化成灰了！”
叶潜扬眉凝视姐姐，淡声道：“有外，便是这里发生了天大的事，别也不敢轻易动半分。”
叶长云嘲讽地道：“事情做也做了，生气也罢，心疼也罢，反正是没用的！左右如今叶家一支独大，从此再也没有了阻碍。”
叶潜低首，轻叹：“叶家再大，也大不过皇室，姐姐如此，分明是自取灭亡。”
叶长云笑：“当时当刻，若是敢退后一步，那叶家或许已经烟消云散。”
叶潜低头默然片刻，忽然抬首，望着自己的姐姐，缓缓地道：“此次出征北狄，斩杀北狄大将无数，有一战功赫赫，姐姐可知此是谁？”
叶长云不解：“是谁？”
叶潜沉声道：“萧桐。”
叶长云一楞。
叶潜望着姐姐，继续开口道：“他潜伏北狄数年，对北狄地形风俗了如指掌，关键时刻助北伐大军旗开得胜，功不可没。”
叶长云的手轻轻颤抖了下，问道：“他现呢？”
叶潜盯着自己的姐姐，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声调问：“姐姐，是不是不喜欢他出现的面前？”他停顿了下，继续问道：“想杀他。”——这一句问话，其实并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叶长云低首，不再说话。
叶潜笑了下，略带冷意的笑：“姐姐，不需要杀他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飘忽：“他已经死了，为了追杀北狄王而死。”
叶长云闻言，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
叶潜眸中冰冷，轻轻点头。
叶长云僵硬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过了许久后，她苍白的唇轻轻颤动了下，最后她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弟弟。
叶潜看到，姐姐的肩头抽动。
叶长云发出压抑的低声啜泣。
叶潜立那里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现不是正好遂了的心愿。”
叶长云却仿佛崩溃一般，发出尖锐的哭声，边哭边道：“没错，想杀他，便是现让见到，也要杀他！”
她痛声哭泣，哭声她哽咽着道：“可是那又如何，杀了他，还是要为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