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小猴子
军营中，大帅帐篷里的气氛凝重得似乎能滴出水来,老侯爷坐一边,沉着脸,周身冷冽的杀气四溢,他身旁站着几位将军模样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地上有一条长长的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却依然触目惊心。帐篷里仅有的一张矮床上躺着一个少年,少年的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胸膛上一片血肉模糊,一条伤痕从左肩划过整个胸膛,一直到右边的腰部,原本结实的胸膛如今几乎看不出起伏，似乎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军医正全力替他治疗，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向来沉稳的手不禁微微发抖，就刚才，他先是被秦将军亲自拖过来，害他以为是哪位将领受了伤，等过来一看才发现受伤的是位少年，这他是认识的，是个新兵，听说还是个秀才，性子倒是爽朗，他还有两个十一岁就考上了举的弟弟，这军中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为此，他军中的名气颇为响亮，来当兵的大都是不识字的，对于读书都有种本能的敬佩，更别说是考上秀才举之类，而且他还深得老侯爷的喜爱，据说老侯爷还亲自夸奖了他。怎的突然就受了这么重的伤？军中从打仗从来不会让新兵上阵啊，更何况这小秀才之前不是安排做文职的吗？
结果还不等军医回过神来，那头老侯爷就发了话：“要们尽一切手段治好他，否则……”
森然的冷意让军医打了个寒颤，再也顾不得多想，连忙替那位少年诊治起来。
老侯爷整颗心都悬半空，他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情绪了？他心里清楚，面前的这个小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否则，那一家的小子恐怕就要跟他生了间隙，他原本是想借此让赵立冬立一功的，为此他都安排妥当了，却没料到算不如天算，谁成想居然遇到个没死透的，偏生那个不长眼的还妄想偷袭将领，这傻小子看到了，几乎毫不犹豫就挡了秦将军的身前，那一刀便直直地劈他的身上。老侯爷听到这事儿的时候，直接就将手里的茶杯给捏碎了。
……
另一边，方怡也几乎九死一生，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到肚子涨疼得厉害，有种快要生生疼死过去的感觉，好不容易咬牙忍了，却下一刻想到了赵立冬的那封绝笔信，绝笔信送回家，那通常都表示那个战死了！赵立冬，那个阳光可爱的孩子，他才十六岁不到啊！这么鲜活的一个，怎么突然说没就没了？上个月还收到他的家书，写他那边过的很好，怎么眨眼间就去了！
方怡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滋味，亲突然离去竟然是这样的悲痛，悲痛到绝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伤心到了极致的时候连放声大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位大夫都看出了方怡的不对劲，御医取了参片递给一旁的女大夫：“把这个放到她嘴里让她含着，她耳边劝劝她，这样下去不行！”
女大夫掰开方怡的嘴，把参片放进去，还不等她想好话来，一旁的稳婆已经出声了：“说小娘子啊，这种时候可不能瞎想，得替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他这会儿想出来了，就不能继续把他闷的肚子里，会闷死他的！”
方怡的眼珠动了动，女大夫一见有戏，连忙道：“方怡，得把孩子生下来，们全家盼了他那么久，眼看着就他就要出来了，再加把劲儿。”眼下，只有把方怡的注意力往孩子的身上扯，才有希望让她振作起来。
王芊芊也想说几句，却忍不住眼底的泪花，动了动嘴角，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女大夫和稳婆的劝说下，方怡终于开始忍着疼痛用力了。
院子站着的都没说话，眼巴巴看着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什么动静，只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外面的嘈杂而模糊不清，听不明白说的什么，御医身边的那两已经抓了药回来，正厨房里煎药，不多时的功夫，一股苦香的气味儿就院子里弥漫开来，扰得更加的心烦意乱。
热水一盆盆地往里送，连同那药汁儿，赵立夏看了那药，又浓又黑，如同那墨汁一般，想到方怡平日里最是讨厌喝中药，心里又是一阵刀割般的抽疼，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不多时，杨婶儿和三妞儿就急匆匆地赶来了，眼圈儿还是红着的，显然路上的时候哭过，赵立夏看着，鼻子也有些发酸：“婶儿。”
杨婶儿道：“之前村里也接生过几回，先进去瞅瞅，三妞儿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赵立夏点点头，看着杨婶儿进了屋，他趁着看门的一瞬间，远远地看了一眼，只看到方怡的头发一撮撮的黏脸上，想必是出了很多汗的，脸上的神情也极为痛苦，都说女子生产仿佛鬼门关里走了一道，更别说方怡这回还是受了惊吓提前生产，更是凶险万分。这一眼的功夫，让赵立夏的心再度被揪成一团，整个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赵立秋走到赵立夏身边，声音有些沙哑：“大哥，去吃点东西吧，回头等嫂子生下孩子，还有的们忙呢。”
“吃不下。身体好，饿一会儿没关系。”
赵立秋道：“不是这么说，刚问过杨婶儿了，她说生孩子要好几个时辰，不管是里面的还是们外面的，都需要体力去等，大哥，好歹也吃点儿吧。”
赵立夏转过头，看到赵立秋眼底的红血丝，心下一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那头三妞儿刚好做了些吃的，出来招呼他们好歹吃点儿，另外又盛了一大碗汤汤水水的给送进了方怡的屋里，不多时，里头王芊芊又出来端了几碗面条儿进去，还冲赵立夏他们欢喜道：“姐姐刚刚吃了些东西，精神看着好多了，大夫和稳婆都说孩子能生下来，让咱们别着急。”
吃过饭，众又陷入了等待的煎熬之中，一直到天黑，屋子里点了一二十根的蜡烛，将小小的房间照的如同白昼，喧闹了一整天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等外面的也终于听到了屋子里的声响，那是稳婆和杨婶儿她们的打气声，无非是孩子快出来了，加把劲儿，偶尔会有方怡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里面有惊呼：“好了！”接着，一声婴儿啼哭声响起，这啼哭声并不响亮，但是却很清亮，能轻易就穿透进的心里。
“生了！生了！”院子里兄弟几个高兴地手舞足蹈，眼看着就要冲进房里，却听到屋里头忙成一团。只有王芊芊开门道了声喜：“是个小子！母子平安！”
生了孩子之后，不论是小的还是大的都要收拾一番，等到杨婶儿把孩子抱出来，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了，赵立夏只看了孩子一眼，便急急地跑进屋里，想要看看方怡怎么样了。
经历了这一回，方怡真心有种鬼门关里走一遭的感觉，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捏散重组了一般，看到赵立夏心疼的神情，只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吃力的笑容，却说不出话来，她的嗓子疼得厉害，明明没出声大喊，却火烧火燎的。
新生命的降临让蒙了一层阴霾的赵家重新恢复了活力，再加上齐父一再解释，赵立冬或许是被不同的队伍救了回去，而他原来队伍里的没找到他，便误以为他已经阵亡，他的战友便会托将提前写好的绝笔信送出来，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要等到边关的文书下达过来，才能确定真正阵亡的士兵名单。不论齐父嘴里的经常发生到底是真是假，众却还是愿意抱着希望去等待，他们每一个的心里，都不愿意相信自家那个爱习武生性耿直活泼的老三会这样突然的没了。
许是因为小宝宝是提前生出来的，所以身体看起来并不如别家的孩子那么强壮，声音也底气不足，尽管如此，哭起来的时候却依然很振奋心，因为是刚生出来的，瞅着才小小的一团，似乎稍一不小心就会碎掉了，整个红红的，皮肤皱成一团，家里几个激动地凑过去看，结果第一眼就听到方辰有些失望的声音：“怎么跟个酗子似的，一点都不像姐姐和立夏哥！”
赵立年也跟着点头：“是啊，那么小，还皱巴巴的！”
就连赵立秋都一副失望的模样：“怎的别家的孩子都白嫩嫩的，们家的却这副模样，难道是因为提前出来了的缘故？”
一旁的杨婶儿听得哭笑不得：“们懂什么！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们当初也跟他没两样！”
一听这话，几个的脸色就有些诡异起来，想想自己变成酗子的情形，齐齐打了个冷颤，暗想：这一定是婶儿不高兴他们这么编排自己的小侄子小外甥，故意这么说吓唬他们的！一定是的！他们怎么可能会跟酗子一样！
齐父看着面前几的神情，自然猜到他们心中的想法，不由摇头失笑，等过两天他们就会发现这只酗子有多可爱了！到时候只怕他们欢喜都来不及！
最年长的赵立夏是见过刚出生的孩子的，自然不意外自己儿子的“丑模样”，仔细帮方怡擦了身子又喂着她吃了些东西看着她睡着之后，这才出来看自己的儿子，听到赵立秋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想扶额：“立秋，就算生立年的时候被送去杨婶儿家了，生苗苗的时候总的吧？刚生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模样难道还不知道？”
赵立秋想了想，果断摇头：“那会儿是正忙着秋收呢，不记得了。”
赵苗苗立刻撅起嘴来：“二哥不疼苗苗！”
赵立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抱起小妹好一通安抚，院子里终于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赵立夏抱着孩子，眼底却闪过一丝忧郁，他抬起头，看向北方的夜空，不知道赵立冬到底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