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荡漾

入夜,行兵总府,大堂的烛火通明,边疆气候干燥闷热,君阡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盔甲厚重,白天的汗湿了中衣,她沐曰了身便装,便和梧桐四处走走。

行兵总府她还未走完全,看着大堂照得透亮的烛火,隐约传来争执声,想着大约是父亲正在研究战略战术,两人便悄悄地走了过去,还未贴近门,便听见里边争吵的声音。

从门纱上的影子来看,里面或站或坐不少人,君阡起了疑心,和梧桐附在门框上偷听。

“按我说,等大军元气恢复了,必须要跟佻褚军正面大战一场,如今朝廷派了援兵,人数上已无差距,总是这么拖着,我们也没法跟上头交代!”

“话虽如此,可白灵城久攻不下,乌克拉沙漠气候恶劣,我方将士损失严重,如今传来消息,请求增援,言止息虎视眈眈,难道不救?”

“救!我们必须要速战速决,末将恳请元帅速速发兵!”

“如今怎么发兵?粮草刚到,我们剩余的十万兵马身衰力竭,如今开展,必然兵败!”

“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羽将军不是很厉害吗?今日出足了风头,听说还阻止监军去追杀敌军,威胁监军,我看那,羽将军得羽帅真传,不如让她带着六万兵马去对阵佻褚军队,看她还敢嚣张!”有个将军半是讥讽半是嘲笑。

“咳咳,”羽战祁重重地咳了一声,“君阡向来做事莽撞,今日冒犯了卢监军,本帅在此替她赔不是,还望监军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丫头见怪!”

屋内传来卢不押的讪笑声,“本监军自是不会与她见怪的,只是今日之事,在场人数众多,若是传了出去,总归是不大好听的,还请元帅秉公而行,莫徇私情!”

君阡蹲在地上一手狠狠抓了一把门槛上的木屑,卢不押恶人先告状,也不知将事实扭曲成了何样,敢召集众人向羽战祁发难,必定是有备而来。先前不知道,如今看着阵势,军中阵营分为两派,怪不得父亲不让她轻举妄动,这力量相互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揪出劫粮草的幕后黑手怕是没那么简单。

屋内是羽战祁深深的叹息,君阡既成了他的手下,凡事都需按军法处置,他早已听说白天城上之事,卢不押贸然带人追击已入带兵误区,监军何来全力调兵?这底下布了天罗地网,早些日子只冲着他一人,如今又齐齐瞄准君阡,是有人在瓦解羽家大军的势力。羽战祁做事向来沉稳,是以不动声色。

“砰”!门被人一脚踹开,君阡和梧桐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好热闹,看来众位将军都聚齐了,是不是还缺了什么人?”君阡一眼望去,没有看见方刃决,有些庆幸,至少这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

羽战祁的眉间深锁成一道沟壑,看着君阡一脸煞气,便知道她早就来了,原本还想应付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是不可能了。

“羽将军来得正好,”有人突然站起来,“请你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君阡冷笑,走进屋子,一拍方桌,冷眸叱道:“我还想让众位解释一下,监军领兵是怎么回事?”

“笑话,居忧关作战数年,大军调动频繁,卢监军有治军之能,为何不能带兵?”

“治军?”君阡突然觉得自己听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何谓治军?你可知今日之势?敌军围攻时你在哪里?你有看到言止息退兵的阵势?卢监军,要不要把今天在关下的话在重复一遍?”

“君阡,不得无礼!”羽战祁突然制止,君阡的脾性他最清楚,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若是将事情闹大,不但解决不了,还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君阡性子暴躁了点,但领兵之时细微缜密,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头,当即撇开此事,“末将来告知元帅,往后我住军营!”

羽战祁不知她为何意,只是怕两个女孩子住在军营不方便,便接来了行兵总府,君阡提出这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领走时君阡抛下一句话,“若是一场对攻战就能赢了言止息,那么你们被困此处的时日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各位的能力有限!”

众人默默坐在屋中,卢不押的人各自对了眼神,直到君阡离去,都没人说话。

“小姐,”梧桐方才一直没说话,只是观察着众人的神色,“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卢监军有问题。”

“是么?说说你的看法!”两人走在从行兵总府通往军营的道理上,卢不押有问题君阡早以看出来,只是,她还无法猜出卢不押是哪一方势力,佻褚国能掰歪一两个当朝官员做内奸不是不可能,可一半,这个数量太过夸张。

而若是朝中势力,总共就两支,一是沈书庸,一是上官离。沈书庸是不可能的,而若是上官离有什么异动,沈书庸比会提前告知她。而从武举来看,尽管方刃决是他的人,可前前后后上官离都没有动作,方刃决也时不时地帮着她,很难想象是上官离的举动。那么,是哪一股隐藏的势力?

梧桐鼓了鼓腮帮子,轻轻道:“小姐,你觉不觉得卢不押长得有些奇怪?”

“长得?”君阡笑出声来,拍拍梧桐背脊,“长得奇怪能说明什么?你就不能看看除了表面的东西吗?”君阡没放在心上,大步向前走去。

梧桐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心中所想难以描述,跺了跺脚,追上君阡。

鸟无声远山寂寂,夜漫长风云淅淅,天边一轮新月在云层中泛着苦涩的微光,低诉着千里人未还的悲伤和思寥,边塞的风中带着孤魂野鬼的狂啸,透着血腥伴着羌笛胡琴那么惨悴,不知不觉已走到军营。

远远的就听到泼水声和一群男子的笑声,“你生得好结实!”“你娘也是!”

“看你面泛桃花,莫非是遇上了天仙?”“你娘也是!”

“关我娘什么事?”“你难道不知梧桐姑娘四字横扫千军的英勇事迹?”

梧桐羞红了脸,朝君阡身边挪了挪,低着头不敢讲话,君阡心里暗笑面上故作淡定地走上前去。

一群正互相泼着水洗澡的兵士冷不防君阡和梧桐突然冒出来,一时间乱作一团,互相遮挡着重要部位。

“将军好,梧桐姑娘,嘿嘿!”

梧桐捂着眼睛挽着君阡的手娇嗔道,“完了完了,要长针眼了!”

君阡视若无睹地,不动声色地,一面木然地,走过一个,靴子踩起了些水珠,再走过一个,继续走过一个,直到越过一片人,才淡淡开口道:“记得下次穿条亵裤再来外面洗澡!”

“是!”一群士兵立正站直行了军礼,下一刻便开始用手遮羞。

直到君阡和梧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方才放下遮住某些部位的手,一脸肃穆道:“你娘没有教你在外头洗澡要穿着亵裤?”

“报告队长,没有!”

“你娘没有告诉你羽将军不穿盔甲的时候看起来也像个女人吗?”

“报告队长,羽将军本来就是女人!”

“你娘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今晚羽将军和梧桐姑娘会过来?不知道我的宝贝露在外面会害羞吗?”

“报告队长,我娘没告诉我!”

“呸!你应该说,你娘也是!”

士兵们继续着洗澡大业,爆发出哄堂大笑。

“小姐,我们以后真的住这里吗?”梧桐面上有些不情愿,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这军营到处都是男子,平日里做事也不方便。

“当然!”君阡答得坚定,“我有预感,我们不会一直在居忧关,迟早要习惯了军营。”

“哦——”梧桐心中有些不满,原本是觉得行军打仗有趣,却没预料那么艰苦,后悔已经来不及。

一道身影从另外的一顶军帐中走出来,梧桐眼前一亮,连语气都欢脱地像一只开心的麻雀,“小姐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君阡来不及回答,就看着梧桐“嗖”地从身边窜走。

“方将军!”梧桐看着夜起的方刃决,笑若明花,“好巧!”

方刃决一愣,他知道君阡和梧桐住在行兵总府,这大半夜跑来这里作甚?好巧吗?这么看来气喘吁吁的,书上说的偶遇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半夜原本就睡意朦胧,微眯着双眼,他身材有些高大,显得梧桐那么瘦小。

“那个——白天——”梧桐娇羞地低头卷着飘下来的头发,轻轻一蹬脚,“其实人家不会骂人的啦——”说罢便捂着脸跑走了。

方刃决茫然地望着她的方向,一脸迷惑,印象中自己没有说梧桐会骂人,她大半夜跑过来跟自己说不会骂人?难道是要跟自己学怎么骂人?梧桐要跟他学骂人,他觉得这事有必要跟君阡商量一下,否则被人说他挖墙脚就不太好了!

梧桐一路迎着微风跑到军帐中,君阡正在整理床铺,头也没抬,“要是不想住这里,你也可以回行兵总府!”

“不!”梧桐跑上前去夺过君阡手中的枕头,住在这里能遇见方刃决,所以,她才不要回去,“我走了小姐一个人怎么办?梧桐才不要离开小姐!”

“嗯?我以为你不想离开的人不是我!”

“是你是你就是你,哎呦,小姐睡觉啦!”被看穿心思的梧桐毅然决然地一翻身躺在床上装睡。

此刻,隔着城墙穿过沙场的险山小木屋,言止息半倚在长椅上托着下腮,唇角如月色清辉只淡淡一缕,却包含了繁杂的情绪。

“阿九,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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