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会师

方刃决依着羽君阡的命令让士兵们在马尾绑上了苇条成扇状拖在地上,在离险山山脚百丈处不停地来回奔跑,远远地从山上望去,一片黄烟滚滚,马蹄声声声入耳,彷佛千军万马徘徊于山脚等待主将的一声令下。

他时刻看着山上的动静,可任是谁跟陀螺似的在山脚转了两天的圈也会头晕脑胀。

面对着那一片平和之气,方刃决开始有了些疑虑,羽君阡的话到底该不该听,言止息派了多少兵马前往花市郡,山上驻扎了多少人?窄道是行军大忌他不会轻易涉足,只是耐心磨到了极限,探马不停地来汇报羽君阡大军的位置,倘若大军进入居忧关言止息还未出来,他势必要给这个猖狂的君阡一个下马威。

“他娘的!”他挥手一下抽在马屁股上,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了几声,继续奔跑在山脚。

“报——”探马从后方跑上前来,“大军半日便可进入居忧关!”

刃决冷笑,看来羽君阡之前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女人做事就是麻烦,算计了这么多对方却压根不理你。但军命不可违,即便是人心有了不满,也不敢轻率撤兵,半日,不过半日而已。

方刃决挥了挥手上的双钺,“兄弟们,坚持半日!”

黄沙在脚下旋转成一个暗黄的沙圈,彷佛小型的飓风呼啸在马蹄之间,众人吃了这许多沙尘灰头土脸,神采全无。

方刃决渐渐松下了心头的防御,骑在马上冥思羽君阡的招数,败在一个女人手下,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可耻的!他认输不代表他投降,输这一刻不代表输一辈子!

他想了许久,猛一抬头,脸上的诧异显露无疑,山脚下有了些细细的动作,不多时,便下来一队佻褚兵,领头的一个看不见他面容,只是这厚厚的大氅之下露出些许的肌肤在这半城烟沙中那么洁不染尘。

他瞬间回过神,收回方才对君阡的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半点侥幸,幸亏没有提前离开,不知这次她是算对的还是蒙对的。

看了看时辰君阡的部队也该到达居忧关了,方刃决一挥手吼道:“撤!”

五千骑兵同时转向整齐地跑向居忧关方向。

江进九掩住口鼻,那飞扬的尘土带着空气中的闷窒感,瞧了一眼言止息,他嘴角那意味不明的弧度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不明白方刃决为何突然离开,见鬼了?害怕了?又或者是言止息名声太响了?他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一定是被自家主子给惊艳跑的!

“阿九,你觉得出这个计策的人会是他吗?”

江进九一直没看见言止息有抬头看过一眼方刃决,何况那帽檐遮住了视线,他有些懵然,不知如何作答。

“那六万人的军队里一定有高手,这高手,绝不会是方刃决!”言止息说得那么肯定,彷佛身在羽君阡的队伍中,而下达命令的人就是他。

“属下愚钝!”

言止息的腿轻轻叩在马腹上,马转了方向,他扬起的唇瓣彷佛盛开的碧水瑶莲,只一眼,他便得到了许多消息,这一趟不虚此行,“如果是方刃决,为何他看见我时会有一丝震惊,他在这里伪装成万人军队早该猜到我们潜伏在山中,那么,何来震惊?”

江进九恍然大悟,可他真的没有看见言止息何时抬头连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表情都捉住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你永远不能去猜他的想法,因为你永远都猜不到,这种生物,叫做主子!

江进九记在心中,等蓼斐清回来时,一定要告诉她,免得她三天两头做些无用功。

羽战祁站在城墙上,看着撤退的佻褚军队,疑云渐生。为何会在这关键时刻退兵,难道是朝廷派了援军?只是这朝中上下他熟悉得很,何来高人,能不费一兵一卒使二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撤退?

心中虽有希冀,他仍不敢轻易出兵,言止息用兵狡诈,难免不是一次一网打尽的计策。眼前到处是饥饿的士兵,面容憔悴,即便是羽战祁,也早已提不起精神。

自从分兵出去白灵城被言止息抓住时机围困在关内,粮食次次被劫,如今关内的生存状态异常严肃,士兵们饥一顿饱一顿,他作为元帅,当与士兵同甘共苦。草籽挖了,树皮砍了,牛皮做的腰带无奈之下也不得不煮来吃。未经一战便已损失惨重,饿死的将士数不胜数,面对南方,深感愧于皇帝,自从最后一封家书寄出之后,便再无音讯。

是否该做垂死挣扎,趁着言止息退兵之际再去求一次粮草,这是当前最紧急的问题,他铺开地图,从居忧关最近的嘉名城调了几次粮草,无一次幸免,此刻粮库告急,怕是想调都掉不出来,再远一些的城池,来回至少半个月,这半个月,又会死掉多少士兵,言止息的军队下落不明,而希望在哪里?

萧瑟的边疆,不见希望之光,那些血泪铸就的盛世荣华,何去何从?

他站在高处,难掩心中的悲痛,不禁失声流泪,想起调皮的女儿,贤惠的妻子,戍关月,每每月中遥望落月圆盘,思乡之意便涌上心头,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泪。

“不好啦,佻褚军队打来啦——”

远处马蹄卷起碎石狂舞,关内士兵立刻焦躁起来,这多日来的饥饿将意志击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这一声喊,关内乱作一团,拿枪的拿枪拿盾的拿盾,早已没了从侑京出发时的豪情。

“别乱!”羽战祁站在城墙远眺,看见旌旗招展,并不像是言止息的队伍,“全部镇定!”

为将者与士兵最大的区别,往往体现在危机时刻。

城下军队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旌旗之上的大字越来越清晰,那么熟悉,分明是个“羽”字!

城墙之上一片哗然,羽家除了羽战祁,何来他人?

“一定是言止息的计谋!”

“我们不能上当,是敌军,是敌军!”

片刻的安静被更加混乱的场面所取代,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兄弟们,与其在这里饿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

羽战祁没动,隐隐中有股熟悉的感觉越靠越近,那大军之前的飒爽的身姿,一鞭一鞭落在马上的熟悉手法,君阡从小各处习武,他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成长,羽战祁多日来愁云惨淡的脸上迸发出欣喜的笑容,“安静!安静!是援军!援军来了!”

援军?这个词在士兵们的心中那么遥远那么神圣,那是此刻唯一的期待,他们呼唤了一遍又一遍,那“羽”字大旗只要羽战祁说是,谁敢反抗?

城中一片欢呼声,士兵们争前恐后地去开城门。

“吱呀——”城门笨重的打开,轻骑率先冲进城中,护着一车又一车的粮草,在夹道欢迎中前行。

“爹——”君阡跳下马,直奔到羽战祁面前,失了一路上的严肃,小麻雀一般扑向羽战祁。

“阡儿,”羽战祁抱着女儿,一时老泪纵横,“羽”字旗一出现时他立刻想到了君阡,只是有些犹豫,皇上会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娃子担起这几万人的性命?

知子莫若父,君阡向来特立独行,出这些计策倒也符合她的性子,羽战祁抚着女儿,轻声道:“在这里,要叫元帅!看你,跟花猫似的,哪有一点将军的样子?”

“是,元帅!”君阡从羽战祁怀中腾出来,羽战祁此刻才发现梧桐正笑吟吟地站在一边。

“我以为老爷要饿成一道闪电,没想到还黑成了一片乌云!”梧桐吐吐舌,一副调皮的样子,却引得那多日紧张的氛围变得轻松。

“梧桐也来了,”羽战祁有些欣慰,她二人自小不离,情同姐妹,一起上战场,也不枉多年的抚育,他点点头,摸了摸老脸上的泪痕,女娃子领兵,这一路可是吃了多少苦头,“走,去军营,跟爹说说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君阡跟着羽战祁,吩咐自己的手下,“传令下去,大开炉灶,这几日兄弟们辛苦了!守城士兵注意着些,方将军的骑兵一到就开门!”

“是!”

羽战祁愈发的欣宽慰,离了侑京,离了她从小到大的庇护,君阡看上去长大了不少,做事也沉稳了不少,不再像个捣蛋鬼了,只是梧桐还是一点没变。

父女几人到达居忧关内的行兵总府,便有个白面微胖的男子搭着肚子从府中出来,看见羽战祁,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羽帅今日可回来得真早!”

羽战祁冲他点点头,向君阡介绍道:“这位是监军卢不押。”

君阡皱皱眉,心中起了些疑惑,冲着卢不押抱拳道:“在下是新任镇军将军羽君阡,奉命前来解居忧关之困!”

卢不押听到“羽君阡”三个字时脸上闪过些莫名的情绪,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羽将军进了关内,看来这危机是解了吧!”

君阡默然低头,抱拳道:“不敢!”

等卢不押出门,羽战祁便领着君阡和梧桐朝前走去,梧桐回头看了眼卢不押的背影,附在君阡耳边,“这个监军有些奇怪,不是断粮吗,怎么毫无饥饿感?”

君阡冷笑道,“何止无饥饿感,看见他我就感觉有一大块猪肉向我走来!”

“不得无礼!”羽战祁有些无奈,两个孩子是被宠惯了,讲话没大没小不分诚,幸亏卢不押走远,否则定会引起些纷争。

“女儿只是实话实说嘛,”君阡撒娇道:“众将士守城,一个监军为何呆在总府?爹爹,粮草被劫之事你可有查过?”

“叫元帅!”梧桐一边插嘴道,“元帅可比老爷叫起来威风多了!”

羽战祁面色凝重似万里重山下的一片深渊,低声道:“粮草一事疑点甚多,我曾派人暗查,派出之人却都没回来,这里头,可不是被言止息劫走这么简单的!”

“为何不向朝廷汇报?”

羽战祁摇了摇头,苦笑,“居忧关形势紧迫,将士们心中惶惶不安,若是此刻在提出军中有奸细,必然会军心大乱,那么今日,你就看不见爹爹还苦守在城上了!”

君阡和梧桐面面相觑,一路上研究这言止息的内外战况,利用他被佻褚政局牵制的漏洞险入居忧关,政局带动战事,玄齐这方也是一样内外形势交迫,其中难言之隐他人怎会知晓。

“你带来的粮草能撑上一阵子,这事得查,但不是现在!”羽战祁看出君阡的想法,直截了当地斩断她刚冒出心尖的动作,“还是先告诉爹爹你是怎么让言止息退兵的!”

“报——方将军的人马以到达关内!”

君阡扬了扬手臂,六万人马如数到达,心中重石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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