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四小姐

大吴洪武二十八年三月,洪武帝驾崩。

次月甲子日,洪武帝第五子许叹登基即位,尊先帝皇后为太后,进生母,先帝已薨皇贵妃为皇太妃。

又五月,江南官员贪墨一案尘埃落定。

因此案牵扯甚广,正五品以下官员皆从轻发落,正五品以上问罪抄家。

太后母家父兄亲戚——定国公府中为官男丁——亦全定罪名单之上。

定国公府问斩抄家结论一出,朝堂之上,尚书左仆射就带领若干官员,跪了一地——

定国公府乃皇亲国戚,还望圣上法外开恩。

新帝只说了一句话——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众官员苦求宽恕,尤不肯起,新帝拂袖而去,卷帘退班。

众殿外跪了三日,新帝不改初衷,定国公府当月抄家,秋后问斩。

太后心寒,搬出了慈宁宫。

新帝孝廉,若兰庵内为太后僻了一处幽静抱夏小院,供太后与诸位尼僧伦理参禅。

此后,太后青灯长伴,一心礼佛。

越明年,新帝改年号为“守元”,并大赦天下,轻徭减赋。

举国欢愉。

守元元年二月,十四年前威武大将军赵虎卖国投敌一事得以翻案,圣亲诏赵虎之子赵孝廉回京,封为威武候,还赐威武将军府。

三月,太学博士吴庭坚被参了一本,说他恃才贪酷,徇私枉法。

龙颜大怒,即命革职。

四月,公卿皆出班前奏,陈书上听——

守元帝定元开年已有四月,中宫凤位空悬,危于社稷,诚恳圣上择贤作配,佐理宫闱,以协坤仪。

守元帝只一句——

“劳众卿家费心,朕自有分寸。”

后群臣就立后一事多有执笏禀奏,守元帝无动于衷。

六月,大吴属国契丹王子前来长安,奉上本年贡品,并献上胞妹——契丹第一美慕莎公主——予守元帝为妃,以示联姻友好。

守元帝婉拒王子联姻要求,并回以更为丰盛的赠品,以示大吴诚意。

然,慕莎公主此次长安之行中对守元帝一见倾心,回国之后,为遭拒一事郁郁寡欢,最终以三丈白绫,了结了残生。

契丹可汗悲愤欲绝,盛怒之下,发兵南下,挺进中原!

镇守塞北的护国将军府二公子越青城率兵迎击,却不慎,被己方之暗箭射中,摔下马来!

越将军生死未卜,塞北危急!

边疆军情频传,举国哗然。

帝与众兵部卿家彻夜长谈,以商对策。

无奈朝中有实战经验将帅委实太少,护国将军府大公子又镇守漠北,当务之急,是将护国将军府三公子自海域边疆调往塞北,以挡契丹铁蹄。

海贼之患与社稷根本,孰轻孰重,总所周知。

传唤越家三公子的诏书尚未写就,塞北竟传来捷报——

护国将军府越四小姐领兵武州附近山脉之处伏击契丹军队得手,歼敌一万!

听完禀奏,守元帝生生折断了手中紫玉狼毫。

又五日,捷报再来——

越四小姐已率兵夺下契丹一城!

又九日,越四小姐拿下契丹又一城的消息与越四小姐的陈情书一同传来。

陈情书上,越四小姐隶属历数契丹官员鱼肉百姓,军队践踏妇女之罪状,并请帝容谅她擅作主张之罪,并有言——

犯大吴者,虽远必诛!

大吴百姓皆热血沸腾!

一时间,应征之多如牛毛。

大家伙,都想嫁给四小姐……啊不!都想像四小姐那样,保家卫国!

————

看着勤政殿来往,秋月劈手,拦住了正要往里去的掌旗。

示意掌旗噤声,秋月这才将他拉到一个没会注意的角落里。

“王……皇上,又是一宿未休息?”

秋月问。

掌旗看了一眼勤政殿方向,才摇摇头:“不是一宿,已经连着三宿未睡了。”

秋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现塞北军情已缓,皇上为何还这样劳累?”

掌旗安静了许久,才说:“前些日子,皇上派去调查了那越四小姐。”

秋月心中莫名起了一股希望:“难道——?”

掌旗点点头:“皇上认为,越四小姐,就是姑娘。”

秋月心中又惊又喜,半响才念了句“阿弥陀佛”。

念完佛,秋月才问:“如果,那个威震契丹的女将军,真的是姑娘……为什么她不来找皇上?”

掌旗叹息一声:“也不知道。”

“那……那皇上接下来打算如何?”

掌旗目光闪烁片刻,才回答:“御驾……亲征。”

————

五日筹备后,帝领三千御林军,与十八位朝中文臣武臣,浩浩荡荡,出了京。

虽说现下塞北局势已解,但越四小姐却无停战之心。

契丹求和之书一封又一封地传来,却挡不住越四小姐北上的决心。

将外,君命有所不受。

帝才出京五日,前方再传捷报——

越四小姐原野遇敌,歼敌两万,活擒契丹第一大将军庆戈尔泰!

契丹举国震惊,大吴民众沸腾!

一路之上,大吴百姓聊起越四小姐,具是钦佩有加,赞不绝口。

街头巷尾,口口相传,传颂着越四小姐的大事小事,趣闻轶事。

而契丹兵卒一闻越四小姐名声,均是肝胆俱裂。

契丹军中,无敢直呼越四小姐名姓,俱称之为——“女魔头将军”。

出兵四次,绝无败绩!这“女魔头”三字,越四小姐,当之无愧!

——————

然,这举国推崇越四小姐时,守元帝的心情,很不好。

俞向北,俞恶劣。

因为茶水烫了两分,奉茶的小太监就被拖下去打了十个板子,罚了三个月月钱。

板子打肉上的声音和小太监的惨叫一起传来,守元帝身边伺候的越发地兢兢业业,个个都小心谨慎地眼观鼻口观心起来。

帝只看着眼前战报,抿着嘴,不语。

掌旗一旁,自作主张地对着大太监李菊福摆了摆手。

大太监李菊福会意,使了个眼色。

众立马很安静地做鸟兽散。

“皇上……”

掌旗才开了个头,就被守元帝摆手打断。

“也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掌旗未敢多言,恭敬退下。

待去帐空,守元帝才叹了一声,扶额,靠椅背上。

任凭那一纸战报丢桌上,与堆积成山的折子相对而望,成孤零之势。

然,守元帝这片安静,未守得片刻。

“报——!”

大帐之外,传报之声紧迫而来。

守元帝突然一阵心跳,猛然坐直了身子。

那一声“报”连绵不绝地传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帐外。

戛然而止。

帐内帐外,只余风声。

守元帝再三深深吸气,才开口——

“传!”

传报兵掀开帘子快步入内,守元帝面前跪下:“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守元帝盯着那传报兵看了半响,才说:“报上来。”

传报兵头也不抬,急切说到——

“回禀皇上!军与契丹军队鲜卑山上遇战!越四小姐被敌军一箭射中心口,跌落下马!已经,已经……”

守元帝只觉胸口一闷,猛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那跪地上的传报兵,一字一顿问到——

“已经——如何!?”

传报兵哀喝一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已经,殉国了!”

守元帝堪堪向后踉跄两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皇上!”

随传令兵进帐来的掌旗见状大惊,连忙冲过来扶住几欲跌倒的守元帝。

守元帝一把推开掌旗,嘴角血迹可怖,却咬着牙,瞪着地上传令兵,喝到——

“——欺君!来!将他拖下去,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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