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穆娇流产了,严重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踩着高跟鞋在公司楼层上上下下地跑,结果电梯发生故障,她本就有幽闭恐惧,胸闷窒息,待维修人员赶来,撬开门,发现她已经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烟灰色的包臀裙上洇出红色。当大家将她送到医院,医生确证她是怀孕一个月,因为肾气不足,气血两虚而流产。
穆娇彻底懵了,连哭都哭不出来,反倒是乔慧慧在背后偷偷地抹了几次泪,穆正康心情沉重,连抽了好几包烟。这几天,景至琛每天赶来安抚穆娇的情绪,但效果不算好,穆娇依旧没精打采,出事的那一刻,她自己都被自己裙子上的血渍吓个半死,待到了医院,听到医生专业的答复后,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思绪短路,像是到了世界的尽头。
当时抬穆娇出电梯的是两个维修工,不远处公司高管的一行人漫步而来,大家都亲眼目睹了穆娇的悲剧,现在整个公司都传开了,人人都随意地张嘴说,一个还未正式签合同的实习生,就是上次和设计部组长大闹,当众丢下实习牌说不干了的小女孩,才二十一岁,在电梯里流产了……
除了面子全失之外,景至琛母亲的态度令人不安。出事后,景母来电话表示慰问,电话是乔慧慧接的,两人客气了一番,景母柔声说让穆娇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事情别想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乔慧慧轻声说好的,谢谢,同时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景母话里的一些不认同,不认同的潜台词大致是,你女儿怎么那么糊涂,怀孕一个月都不知道,女儿不知道,你做妈妈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做女人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这第一次怀孕就流产,对以后的影响可是很大的。
……
但所有的这些都不如景至琛个人的反应更让穆娇感觉到恐惧了。
虽然景至琛这几日每天到穆家报道,送来五星级酒店行政大厨做的煲汤,耐心地劝慰穆娇,表现的体贴又细心,但穆娇还是怕,因为她自始至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句“没事的,我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要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景至琛对讨论两人的未来没有以前那么热衷了,以前他会挑眉戏谑一句,看来我景二真的得被你吊一辈子了,以后我老得走不动了,你要推我出去晒太阳,现在呢,他在不动声色地回避未来这个话题,甚至和她相处的时候还会频频走神,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去了。
这些细微的变化让穆娇觉得恐惧,她第一次感到未来的不可控制,甚至连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的来去也是全凭天意,半点都不由她做主。
再坚强的人对无法预料的事情都会本能地产生焦虑和恐惧,何况是现在的穆娇。
穆飒上楼到穆娇的房间,见她正坐在床头,微卷的长发垂腰,脸色很差,唇上没有血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娇娇。”穆飒坐下,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帮你去买。”
穆娇迟钝地抬头,再慢慢地摇头。
穆飒在她房间坐了好一会,直到穆娇说困了想睡觉,立刻扶她躺下,帮她拉好被子,退出房,轻轻带上门。
出来的时候,看见穆正康端着茶杯走上来,点了点书房,示意穆飒进去。
穆飒跟着穆正康进了书房,他坐下后就重重地叹气,整个人显得很疲惫。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他语重心长地对穆飒说,女孩子要好好保重,照顾自己,千万别重复你妹妹的悲剧,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能珍惜,如果你暂时不准备要孩子,一定要做好措施。
这是穆正康第一次如此坦白地和穆飒谈这方面的事情,他说话的时候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问道“你们之间是他在做措施,还是你在做措施”的时候,他顺带抓起茶杯喝了口茶,却因为动作太急,呛到了。
穆飒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说:“爸,你别担心我,我们都做措施的,不会有什么意外。”
“也是,你可比娇娇要成熟懂事很多。”穆正康说,“娇娇发生了这个事情,小景的母亲对她更没好印象了,在电话里头反复地问,掉了孩子到底是什么原因,是情绪受了刺激,工作太辛苦呢,还是本身体质就存在问题,如果是后者就必须再去医院做个详细的全身检查……老人家话里话外都透着个人情绪,诶。”
穆飒又安慰了爸爸几句,两人交流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一起下楼的时候,穆飒看见乔慧慧依旧坐在沙发上,形容憔悴,脸上不复往日的温婉贤惠的笑容,眼神空茫茫的,不由的心酸。穆正康轻轻说,你乔阿姨这次受打击不轻,好几个晚上都谁不好,连出门都不愿意了。
穆飒点头表示理解,穆正康摇头叹气,送她出门。
来了一趟后,穆飒的心情也变得郁闷,漫步在小区的绿荫道路上,微微垂头看地上零落的树叶子。
前头一辆银灰色的宾利缓缓而来,看到穆飒的那一刻,他停下车来,摇下窗,探出头叫了她的名字。
穆飒抬眸,就看见景至琛的面孔。
景至琛飞快地下了车,拉了拉领结,迈着长腿朝她走来。
“飒飒。”他开口。
他依旧是西服革履,温文尔雅,浑身处处流露出优雅的君子风范,衬衣领口干净洁白,半条细微的褶子都看不见,眼眸很亮,看人的时候认真,专注,洋溢着个人魅力。
“好好照顾我妹妹。”穆飒就说了一句。
景至琛一怔,随即露出涩笑,伸手按了按眉心:“我知道。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我会好好陪伴她,照顾她的情绪。”
说起来这个意外的发生也是他的责任居多,那晚他喝了点小酒,情难自禁,没能把持住,动作比平日里狂野了不少,待攀上高峰,那个销魂蚀骨的当下,他舍不得推开身下的娇人儿,结果就放肆在里头。
得知穆娇流产的那一刻,他心情非常复杂,胸口像是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中,飞速赶往医院的途中,那块石头竟然迸裂开来,中间出来一条细微的缝隙,叫做释然。为什么会释然,只有他自己清楚。
穆飒点了点头,绕过他要走,他脚步一滞,转过身,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抿着唇,一言不发。
曾经,他无数次转头即可看见她灿烂,真挚的微笑,她就紧跟在他身后,陪着他追逐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而现在他只能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个黯然的事实令他内心深处开了一个缺口。为什么在和她游戏四年的同时,没有一刻停下来认真窥视自己的内心,察觉到她那沉静,美好的一面已经悄然覆盖在他心上?
“所以,爸爸担心我们会不做措施?”宋域放下茶杯,叠起腿,微笑地看穆飒。
穆飒点头。
宋域想了想说:“我不至于那样。”
“嗯?”
“不至于让你遭那个罪。”
穆飒笑了,轻轻点头,不知为何,她很信任他。
“对了,你想要孩子吗?”宋域问。
“孩子……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穆飒说,“你很急?”
“不急,我暂时没有这个计划。”宋域看着她,笑意渐深,“除非你迫不及待地要给我生孩子。”
穆飒:“……”
宋域不再捉弄她了,低头摆弄桌子上的棋盘:“来,我们下盘棋,输了的人要倒立。”
“为什么要倒立?”穆飒囧。
“哦,这是我刚创业那会和一帮兄弟定的规矩,下棋,打扑克,玩游戏,打球,所有的项目输了的人都要倒立,倒立有助于增加脑流血量,治疗胃下垂。”宋域捏起一枚黑子在手里把玩,“你会倒立吗?”
“不会。”
“那输了的人,负责每天给窗台上的花浇水。”他提议。
“好。”穆飒赞同,不过转念一想,她几乎没有赢机。
果不其然,玩了四盘,穆飒输了四盘,且输得很惨烈,基本一局花费的时间比一局少,宋域随便玩一玩手段,她就输光光,令人挫败。
第五盘的时候,宋域微笑地说:“我让你十颗子?”
“才不要,既然是比赛就要公正,公平,我不接受这样的羞辱。”穆飒蹙眉,变得认真起来,对着棋局的神色凝重,谨慎,真的像是投入一场战役中。
宋域轻松落下一子,然后看她。
她正凝眸在自己的棋子上,眉心微蹙,不知不觉中嘟起嘴巴,白皙的腮帮子鼓鼓的,想着该如何布局……突然间,额头被弹了一下,她啊的一声,抬眸,眼睛迎上来宋域黑亮的眼眸。
“干嘛弹我?我正在思考,别来扰乱我。”穆飒被他弹得有点疼,用手去揉。
“你真的,”宋域笑出来,颇具意味深长地说,“很可爱。”
“嗯?”
“亲一下。”他身子前倾,手臂很自然地绕过去,按着她的后脑勺,低头找到她的唇。
他记得刚才她嘟嘴巴的样子,唇尖和小时候吃的菱角一样,小小的,翘起的一点,看了会想咬一口。
五盘皆输,穆飒拿着小水壶去浇花,窗台的紫茉莉正发出悠悠的香味,很自然的香味,令人身心愉悦,穆飒在心里较真,为什么会输得那么惨,到底是输在哪一颗……宋域已经来到她身后,伸手轻轻圈住她的腰,低声问:“输得不甘心?”
“嗯!”
“下次给你机会赢回来。”
“事先说好了,不许让我半颗子,这是羞辱对手。”
宋域轻笑,转而嗅了嗅她脖颈间的香味:“嗯,我喜欢这味道。”
“是茉莉花的香味。”
“不是。”他很确定,埋首在她细嫩可爱的脖颈间,轻啄了一记,“花有花香,你有你的香味。”
穆飒的心跳加速,手上的水壶本能一斜,水哗啦啦地浇头而下。
“人比花香,也比花娇俏。”他说话的同时,双手收紧在她腰间,低沉的声音冲击她的耳膜,“不是吗?”
穆飒的心不对劲了,狂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