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条和希望
这一年的春节各家各户都过得紧巴巴的,就连炮仗声较去年来说都少了许多。
梁氏的肚子如同发面一样鼓了起来,坐着都费劲,更不要说炕上盘着腿吃饭了,于是今年的年夜饭便挪到了堂屋,一家围着八仙桌热热闹闹的互相敬着酒,待到了半夜时分,听到别家传来的炮仗声,宋氏起身去厨房煮了饺子,邓知仁带着平羽出去放炮仗。
短短的几十响炮仗声这略略有些冷清的除夕之夜里显得既突兀又仿佛理所当然,哈气成冰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皑皑白雪,昨天下午开始下雪,虽说不大,却纷纷扬扬的一直没有停过。
待他们从院子里回来,温华把元元交给他们,出屋去厨房给宋氏帮忙。
她到了厨房,宋氏正烧火,一旁的案板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白白胖胖的饺子,“娘,来烧火吧?”
宋氏站起身,把烧火的位置让给她,她坐小板凳上往里面不时地续着小根的柴火,“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下了雪,等到化雪的那几天恰逢二哥出门走亲戚,那可真是冷!”
“今年雪水足,又会是个好年景了……”宋氏看锅里水开了,将饺子倒进去,又用勺子抄了抄锅底,确认保证没有黏住锅底的饺子,盖上锅盖,搬了个小凳子坐了一旁。
静待了一会儿,宋氏说道,“等二哥的孩子过了百日,准备去京城大哥家看看,去不去?”
温华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扯着宋氏的袖口,急忙道,“去!去9没见过京城什么模样的呢!”
宋氏笑了,点点她的脑门儿,“呀——要是能五月之前织出两尺平整的布,就带去。”
织布这活儿温华一直没敢动手,唯恐织坏了,听闻宋氏的要求,她想了想,“行!就这么定了,娘,到时候要是织成了,您可一定得带去!”
宋氏提醒她,“两尺布,差一寸也不行。”
“嗯嗯!”她笑眯了眼,“一定会织出来的!”
众吃了饺子,温华主动的把碗筷都收拾了,回到屋里,见一家都围着炭炉说话,桌上摆着瓜子花生等物,她回屋取了莲花膏抹了手和脸,闻着淡淡的香味儿,满意于皮肤明显有所改善,这莲花膏因为盒子状如莲花而得名,最是润燥,是芮光刚入秋的时候给她带来的,抹了一个冬天,皮肤明显比去年要好了很多,摸上去也不再粗糙起皮了,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用篦子把碎发梳上去,转身要去堂屋,却见平羽端了果盘进来,身后是抱着元元的宋氏。
宋氏摆摆手,“二嫂累了,先歇下了,咱们几个守夜吧。”
邓知仁西屋安置了梁氏,没一会儿也过来了,几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多久元元就歪着脑袋睡着了,平羽是熬惯了的,此时还很精神,可温华就不行了,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打瞌睡,实熬不住了,嘟囔了一句“先睡了”,便歪褥子上睡过去了,恍惚间听到有叹息了一声,给她盖上了被子。
大年初一是哪里也不能去的,拜祭的事情又轮不上她,极其无聊,想起前一天晚上宋氏说的那件事,便立刻打开橱子将自己纺的棉线拿出来,挑出其中较好的,发现还不到总量的一半,这些显然不足以织出两尺布,于是便将那些纺得不好的线都收了起来,搬出纺纱机重新纺线。
宋氏见到她这么认真,满意的笑了笑。
越将近产期,梁氏越发的难过,因为胎儿压迫了胃部,她每次吃饭只吃几口就觉得吃不下了,但是又会觉得饥饿,别无他法,只得依靠少吃多餐来解决,好宋氏是个不错的婆婆,她再怎么吃也不会多说什么,反而时常叮嘱她行动坐卧走都要小心再小心。
正月二十六日,梁氏提前分娩,阵痛了两夜一天之后,于正月二十八上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儿,轰动了全村,要知道双胞胎的孩子实是少见,尤其还是一对男孩儿,一时间各家都有来看的,温华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免疫力低下,十分容易早夭,就劝宋氏把那些都拦回去,省得过了病气,让他们待孩子满月以后再来看。
因着这两个孩子生下来比一般的婴儿要弱一些,宋氏高兴的同时又为他们能否活下来而心焦,听了温华的话深以为然,好话说尽才把众位邻里劝了回去,请他们过了百日再来看。
这两个孩子成了全家的心事,梁氏、宋氏、邓知仁日夜轮流守着他们,就连温华也放下了手里纺纱织布的活儿,把做饭做菜收拾家务这些事都包了下来,尤其是梁氏的月子饭,又要口味清淡又要营养足够,还不能影响下奶,温华几乎是绞尽心思的把一家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即便这样,大半个月下来宋氏和邓知仁依然瘦了不少。
童试分县试、府试、院试三级,二月二十三日是县试的日子,李先生准备提前两天带着他学堂里的五个少年去县里,住的地方已经提前定下了,一家离考场不远的客栈里。
温华本想写信给芮光请他照应一二,可平羽却不同意,言道考试一共就那么几天,再和芮光他们叙叙话,又要耽误不少时间,若是她有要带的信,就等他考完了再送过去。既然他这么坚持,温华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写了一封给秦池和芮光的信,又写了一封给秦远秦大管家的,将两封信折好封起,交给平羽,“一共考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平羽把信收到书箱里,合上盖子,“一天一场,一共要考五场,估摸着考完试的当天或第二天就能回来。”
温华拿出一只装茶叶的陶罐,取出一把茶叶,用纸包成一个个小三角,“这茶是上好的,要是先生带了客来,就用这个冲茶,一小包茶叶正好冲一壶。”
她又取了一个布包,里面是平羽爱吃的椒盐烤饼,“这是和朝益哥的,别想吃也别给得太多,外面的饭菜少有可口的,若是夜里饿了就用它垫一垫。”
“家里如今的情形也看见了,各都自顾不暇,全紧着照料那两个小的,想想看,还有要带的没有?”
平羽挠挠头,又把装进书箱里的东西摆了出来,数算了一遍,“缺倒是不缺,就是……”他看看温华,“把做的那个袋子似的被子给戴上吧,现还冷得很呢,那些客栈里的被褥不知被多少盖过——”
“啊——”温华一拍脑门,“那个确实应该带上!”
这两年养羊卖羊,得了不少皮子,再加上原本家里有的,竟堆积了不少,去年秋天的时候温华禀了宋氏,从里面翻出三大张毛色不好的皮子,拼接着做了个睡袋,最外面是深色的厚土布,与中间的毛皮固定一起,最里面还有一层棉褥子,接口处用了牛角形状的木质纽扣,这样的纽扣不仅美观大方而且还不容易松开,解开的时候也很方便,棉褥子的纽扣是左侧,而厚土布上的纽扣则是右侧,这样虽然没有拉链,密闭性却极好,睡里面丝毫不会感觉寒冷——温华夜里常常蹬被子,刚入秋就感冒了,她不愿意再喝那又烫又辣的姜汤,便想法子做了这个,自从睡睡袋里,她就再也没感冒过,就连蹬被子的坏习惯也改了过来,现她可以老老实实的睡上一夜,连个翻身都没有。
她把睡袋取出来,用绳子打包了,觉得这样很不方便,便又找了一块和睡袋上的厚土布一样的土布穿针引线缝了个大布袋,把睡袋卷起塞里面,抽紧袋口的绳子——这样就不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送走了平羽,她纸上端端正正的划了一横,表示一天。
梁氏的这两个孩子,本以为他们未必能活下来,不料他们却生命力顽强的撑过了满月。
梁氏出了月子,孩子们也安然无恙,宋氏松了一口气,高兴地拈香告慰了祖宗和亡夫,又给京中的大儿子报了喜信。
平羽月底的最后一天回来了,问他考得怎么样,他只道自己已经尽力了,录取与否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又问了朝益,他也是这般的回答,好似是约定好了一般,温华想了想,这种考试大多是主观题,好或不好常常就考官的一念之间,自己确实是做不了主的,再说平羽刚满十二,将将达到考试的年龄,即便不中也没有什么——这么一想,她便释然了,将它丢一旁不再去想,只拉着平羽去看两个小娃娃。
梁氏明显有了妇的丰韵,然而照顾喂养两个孩子终究要比一个孩子更为辛苦,月子里虽然养得精细,她却没有胖起来,温华不禁有些担心,她若是再这么瘦下去,说不定等不到孩子百日就会累倒了。
好随着两个孩子越来越大,他们吃喝拉撒睡的反应也都被摸清楚了,哼哼两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累得一家子都疲惫不堪。
就这样宋氏晚上恢复了原本的作息,两个孩子由他们年轻的爹娘守着,到了白天梁氏抓紧时间休息,邓知仁忙完了手头的活也会睡上两三个时辰,这段时间里都是宋氏守着两个孩子,她手里也没闲着,给两兄弟做了不少的小帽小鞋小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