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的回信
宋氏听完了信,面上挂着笑容,眼泪却流下来了,邓五奶奶满面笑容的在一旁劝慰她,“知信进了京城当官儿,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升官发财,媳妇也快娶了C事呀,他有了出息,你该高兴才是!快把眼泪擦擦!”
宋氏的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温华去拧了个湿帕子递给她,她擦擦脸,笑道,“他每回来信都说自个儿好得很,让我不要惦记,可他待的那地方终究是……不瞒您说,刚才您一把信给我,我这心里就跟猫抓的似的……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说完,动手打开包袱,里面是四四方方的一只箱子,撕了封条,解开上面的绳子,打开箱盖,就见一个个纸包或布包整齐的码在里面,压得紧紧的。
宋氏把东西一个个拿出来摆开,取了那两包上好烟丝和一副精绣羊皮护膝交给邓五奶奶,请她帮着把其中的一包烟丝转交给里正,邓五奶奶客气了一番便收下了,细细瞧了瞧护膝上的花样,赞道,“到底是京城的东西,瞧这花样多精细!”
宋氏给邓五奶奶添了茶,“五婶,你且略坐一坐,让朝英帮我写封回信,一并交给里正让他带过去。”
邓五奶奶摆摆手,“青泉家的,你先别急,我跟里正打听了,他是后日去县城,你还有一天的时间准备呢,今天晚上好好思量思量,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给知信的,明天这时候一并拿过来,让你五叔给他送过去不就行了?”
宋氏听到还有一天的时间,笑着说道,“那更好,我还给他做了两身衣裳,这次一并带过去。”
她站起身把箱子搬到了里屋很快又出来了,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面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来,朝英你坐下,先帮婶子写信,朝益你去帮你哥磨墨。”
邓五奶奶见她激动的样子,笑了出来,“青泉家的,你快坐下来吧,瞧你高兴的,这媳妇还没娶到手你就这样了,要是将来知信带她来给你磕头,你还不得把房拆了?”
宋氏听她这么一调侃,也乐了,坐回椅子上,嗔道,“五婶你就笑话我吧,看将来朝英朝益娶媳妇的时候你急不急!”
平羽极有眼色,早在宋氏让朝英念信的时候就把桌上的书和纸收拾了,待宋氏说要写信的时候,温华又去里屋取了宋氏常用来写信的格子纸放在桌上。
研好了墨,朝英拿起笔来,先写下“知信吾儿”,抬起头看看宋氏,“婶子,你说吧。”
宋氏坐在一旁,想了想,“家里一切平安,不要挂念。你们兄弟在外面做事,总要记得家里还有娘亲想着你们,吃穿上不可亏待自己。凡事要反复思量,对上要尽心,对下要友爱。我离得远,成亲的事不能多为你操持了,娶妻娶贤,顶重要的就是对方家风如何,你要多打听打听,身体要康健,容貌只要端正就行了。”
她念一句就停顿一下,看朝英写的飞快,道,“我再说慢些,朝英你别急。”
朝英停笔一笑,“婶子你放心吧,我跟得上。”
宋氏点点头,继续说道,“京城是什么样的?下回你来信给娘亲说说,娘亲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你到了新地方,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将来还要成亲,就别寄钱回来了,娘亲在家有吃有穿,放心吧。
你弟弟如今在镖行里站住了脚,一两个月就回来看看娘亲,等你娶了媳妇,娘亲也该给他张罗张罗了。家里多添了两口人,一个叫温华,一个叫平羽,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温华平时帮着娘亲洗衣烧饭,最是勤快,平羽身体弱,得好好养一养,温华说他的字写的好,如今正帮着温华抄书呢。
前些日子从百旺家买来几头羊,朝英朝益他们哥儿俩天天下了学帮着打柴放羊割草,过些时候让平羽也跟着去放羊,他和朝益一般大,可没有朝益那么结实呢,出去照照日头也好长个儿。朝英和朝益都是好孩子,天天来家里帮忙,还教温华认字,和温华、平羽相处的很好。
家里的地和往年一样都租出去了,今年的雨水足,想必是个好年成。你弟弟买了头汹驴,说把它拴在碾子上让它磨粮食,确实是轻省不少,你弟弟还让我再去看你姥姥的时候也骑着它,我哪里就那么不中用了?院子里的那块菜地平了一半盖了羊圈,剩下的种菜还是够吃的,温华爱吃蘑菇木耳,从林子里找了烂木头养在草棚子里,天天采一些,晒干了入冬也有木耳吃,到时候给你寄去些。娘亲做了两身单衣两身棉衣,都给你寄去,还有……”
宋氏停了停,对朝英说道,“看我这啰啰嗦嗦了半天,先写到这儿,余下的明天再写,朝英朝益你们今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婶子收拾收拾把东西装起来,看看要带哪些。”
朝英朝益跟着邓五奶奶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温华扯扯朝英的袖子觑了一眼朝益,朝英朝她轻轻摇摇头,她便松了手。
插上门闩,她给宋氏打了水端到屋里,见宋氏已经把那寄来的箱子收起来了,炕上摆了不少单衣棉衣和布鞋。宋氏想把这些都包在一起,可是包袱容量有限,装不下这许多,她挑挑拣拣的从里面剔出一两件来,又怕儿子少了穿的冻着。
平羽也过来了,看到宋氏因为东西装不下而发愁,便建议道,“婶子,现在天气还热着呢,送些夏衫和薄棉衣不就行了?反正也不是只寄这一次,京城和边关不同,驿站天天都有驿马通达各个府县,只要出得起银钱,让他们天天送信都行。”
宋氏笑了,摇摇头,“你大哥他是在军中,哪能时常让人捎东西?他从前一年才请人捎带一两封信回来,下一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过几个月天就冷了,他去了京城,行李肯定没带多少,这冬天的衣裳还是备齐了好。”她想到平羽就是从京城过来的,便问他京城的气候如何。
然而平羽来到晋州并没有多长时间,也不好比较,只是说在京城夏天的时候挺热的,穿一件单衫都还热得出汗,跟现在的晋州差不多,冬天的时候他多是待在屋里,出门也要穿棉衣和皮裘,下雪能下半尺厚。
宋氏听了,又愁烦起来,显然和晋州相比京城的冬天同样是很冷的。
温华翻了翻宋氏给邓知信准备的衣裳,发现有厚棉袍还有薄棉袍,但只有冬鞋里面加了一层羊裘,毛绒绒的冬天穿上必定暖和,即便鞋面湿了,里面有皮子挡着也湿不了,“婶子,为什么不给大哥做靴子啊?那个不是更暖和么?”
宋氏正犯愁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偏偏两个小的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由没好气的说道,“洗洗睡去,折腾什么!”
温华看看平羽,吐吐舌头,拉着他出去了。给平羽打了水,让他回屋去洗,温华自己则关了厨房门在里面略略冲洗了身上,又洗了头。
她回到屋里,见宋氏仍拿着那件薄棉袍犹犹豫豫的坐在炕沿上,她有些无奈,上前坐到宋氏身旁,“婶子,咱们这儿冬天的时候穿这厚棉袍也足够了吧?”
宋氏摇摇头,“去年冬天可是少有的暖和,若真遇着冷的时候也得再加衣呢,你大哥又不像咱们冷了可以进屋,上头让他到哪儿他就得到哪儿,冰天雪地也得受着!我以前倒是给他做过靴子,可听人说因为这个他险些被人打,自那以后我就没给他做过靴子。”
“婶子,大哥现在升官了,想必平日里也是穿了靴子的,不会再有人敢抢他了吧?”温华想起今天见到的护膝,灵机一动,“不如这样——单独做一双靴筒?穿上也可以随时取下。之前二哥不是拿回来好些鞣好的羊裘么?就用那个做,保暖还挡风。”
宋氏颇有些心动,想点头赞好,又皱起眉来,“要说多这么一双靴筒也不显多,可是就怕人家送信的嫌东西太多。”
温华打开包袱数了数,夏袍两件,春秋的夹袍两件,裤子两条,里面穿的中衣两身,薄棉袍一件,薄棉裤一条,厚棉袍一件,厚棉裤一条,单鞋两双,棉鞋两双——仅那厚棉袍和厚棉裤就占了一半的体积,别说驿站,换成是她送信,她也不愿意的。
她拎着那件厚得几乎可以站立住的棉裤想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婶子,我有个想法,你看成不成?用羊裘比照着那条薄棉裤做一条皮裤,做的肥一些也没关系,特别冷的时候就穿在那条薄棉裤外面,再做一件皮短袄,配着皮裤穿在里面,这样挡风又挡雪,水也浸不湿,有皮子的那一面缝上一层棉布,看上去就跟棉袄棉裤似的,也不显眼。这样一来,这两件厚的就可以留下了,包袱也能轻一些。咱们现在就做,明天送过去之前肯定能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