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闲话被训
“喂!喂!”朝益见她笑的傻呵呵的发愣,便推了她一下,“发什么呆呢?”
“啊!”她吓了一跳,从遐想中惊醒,顿时觉得脸烫烫的,掩饰道,“推我干嘛呀——!”
“嘁,你想什么呢?”说着他伸出胳膊,“我袖子破了,帮我缝一缝。”
温华看到他袖口上的确有磨破的地方,便端来针线簸箩,见他只是抬起手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不由盯着他,“脱下来,你穿着我怎么缝?”
其实温华挺无所谓的,在她看来光身子的人不过就是一副人体躯干,她中学时的生物学一向听的很认真,还学过一段时间的美术基础,不要说脱衣,就连骨骼和肌肉分布她也能大致的画下来。
朝益却脸红了,瞪了她两眼,催促道,“就这么缝吧,这会儿我又没有别的衣裳……”
温华转身回屋,找了件邓知仁从前的旧衣裳丢给他,“先换上,一会儿就能补好。”
温华把朝益换下来的衣衫里外仔细看了一遍,这件上衣一股汗味儿,有些地方针脚松了,就给他再缝紧些,两只袖子的袖口都磨得厉害,就找了块颜色相近的棉布贴在袖口上缝结实了。
夏天容易出汗,不注意卫生的话就容易生出皮肤病来,这小子看来是不知道这些的。
“天这么热,最好是每天都擦洗擦洗。以后你的衣裳脏了就拿过来吧,我给你洗,你总穿这汗湿的衣裳,要生病的,到时候身上黄一块白一块的就太吓人了。”等朝益重新穿上他那件补好了的上衣的时候,温华说了这么一句。
他脸色更红了,手足无措起来,憋了半天,“不……不用了,我自己会洗!”
她瞥了他一眼,“我平时也是要每天洗衣裳的,你就别客气了,大不了你多教我几个字就是了,就这么说定了!”
一向口齿伶俐的朝益变得呐呐无言,温华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场面便冷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就听朝益清了清嗓子,“听说婶子要养几只羊?”
温华点点头,心道那篱笆不还是你们哥俩儿帮着弄的么?怎么会不知道?但知他这个样子必是有话要说,便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朝益又顿了顿,才道,“这时节没有羊崽子,等到了秋天集市上才有卖的……”
温华点点头,“我知道,婶子跟我提起过,说那正是羊儿产崽的时候,不过咱家有好几年没养羊了,她想买带崽儿的大羊,这个我也不懂……”见他不安的样子,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朝益抓抓耳朵,说道,“我今天在学堂听良子说他家想要卖羊,我想着婶子不是要买羊么?他家这个时候卖羊肯定卖不上价钱,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让婶子去看看。”
温华瞪大了眼,疑惑道,“这个时候卖羊?为什么啊?不是羊生了病吧?”
朝益吓了一跳,“不会吧?我听他说是他大哥要成亲备彩礼,一时凑不出钱来,就想着卖一些,他家里羊多着呢。”
“既然这样,那你就跟婶子说说呗,”她朝屋里轻抬下颌,“只是别让人觉得你太急切,好像是你要卖羊似的,到时候婶子就不好跟人谈价钱了。”
“这我还能不知道?”他站起来,朝她摆摆手,叮嘱道,“先别告诉婶子我跟你提过。”
她一挑眉,这有什么的?告不告诉我有什么关系么?
朝益却不理她,进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宋氏果然喊她,进了屋,宋氏正坐在炕上,朝益坐在旁边的一张小杌子上,微微抬头看着她。
“婶子?”
宋氏拍拍炕沿,“上来坐。”
她隔着张小炕桌挨着炕沿坐下了,看看朝益,又看看宋氏,“什么事呀?”
“朝益说他学堂里的同窗——就是西边百旺家里要卖羊,正好咱家的羊圈也盖好了,我想着买上几头,等到了来年家里也多了项收入。赶明儿你陪着婶子去看看。”
她赶紧点头,想起那些五花八门的动物瘟疫,觉得还是谨慎为好,“最好是不容易生病的羊!”
宋氏失笑,“谁也不愿意那些畜生生病呀!”
温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多余,嘿嘿笑了两声就不说话了。
朝益张了张嘴,终于小小声的喊了一声,“婶子……还有件事……”
宋氏见他欲言又止,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是缺什么了么?”
朝益赶紧摇头,“不是。七哥和我上次出门回来,爷爷给的钱还剩下了一些。我们看外面来的那些货郎的货在咱们庄上卖得贵,可在城里就便宜的多,二哥说他们虽只是赚些辛苦钱,可一年下来也有十余两银子。我们的钱也不多,只够买两头猪崽或羊崽,等养大了卖了钱,学堂里的束修就有了。”
宋氏想了想,“你们还是养羊吧,把羊放出去养,晚上回栏就是。”想到他家没有羊圈,于是问道,“你打算养在哪儿?你家羊圈不是改成猪圈了么?是养到你奶奶那儿还是你七哥那儿?”
朝益却摇摇头道,“先前跟爷爷提了一回养羊的事,爷爷同意了,只是说既然我们自己出钱,就自己想办法找地方——婶子,能不能把羊养在你家?平时放羊割草的活儿我们包了,我们俩一个放羊,一个打柴割草,两不耽误。”
宋氏面对这个请求有些为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婶子跟你直说吧,不是婶子不愿意帮你们,你们平日帮婶子挑水打柴,你姨已经不高兴了,若是再帮婶子放羊,外面的人即便不说什么,你爹你姨也未必愿意啊。”
温华沉默了,宋氏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的,万一人家家长来闹,又怎么解释?然而看到他失落的样子,她心里也替他难过,遂轻轻扯了扯宋氏的袖子。
宋氏没有看她,又道,“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还得跟你奶奶商量商量,要是她同意了,你们尽管养着,要是不行,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如何?你们哥儿俩还小,趁着现在脑筋好用多读两年书,将来不管到哪儿都不会受亏待,赚钱的事过两年再忙活也不晚,你爹总不能亏待了你不是?”
朝益点点头,眼眶红红的,沉默了许久抹抹眼睛说道,“婶子,我也不想整天这样,可是学堂的李先生说了,只要能考上了秀才,就能得一块地,每年还能从官府领到一笔钱,捐税也少得多,先生说我还需再努力些。我就把这话告诉我爹了,可我姨说李先生二十多岁中的秀才,若是我也要到二十多岁才中秀才,家里养不起,让我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本来没想着用那些钱,可七哥说我总要为以后打算打算,养羊卖了钱,一点点积少成多,将来就是不去考学,也能攒两个本钱。”
屋子里安静极了,宋氏的脸上又无奈又心疼,半晌,她长叹了一口气,“你有这份志气很好,可科举这条路实在太难了,好比鱼跃龙门一般,可即便中了举,你若是没有门路没有钱财去打点,也是难有作为——你看李先生,虽是做了举人老爷,家中有房有地,吃穿不愁,可到底是没做过官,读了这些年的书未免可惜了。”
朝益摇摇头,“我读书也不是为了做官,将来能有一块自己的地,少纳些捐税就可以了,听说秀才见了县大老爷也是只要作揖就行,不必拜的,若是考中了,将来不管是种地还是做买卖,都没人敢欺负。”
宋氏没料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道,“你既然已经打算好了,我就去跟你奶奶说说。回头去百旺家瞧瞧他的羊怎么样,你也跟着去吧。”
“哎!”他抹抹脸,面露喜色,“不早了,婶子,我去学堂了!”
朝益走了以后,温华挨着宋氏坐下,偎着她,小声问道,“婶子,朝益他姨是不是见不得他有出息啊?”
宋氏一皱眉,“别胡说,小姑娘家知道什么!当心让人家说你嚼舌根!”
“不是我说的——”温华有些委屈,“在河边儿洗衣服的时候听别人说的。她们说朝益的姨和朝益的娘不是一个娘生的,没嫁的时候就——”
宋氏脸色一沉,斥道,“停——!以后这些闲话听了也当没听见,给我烂在肚子里,小姑娘家怎么能和那些媳妇子一般说长道短?爱说闲话的名声传出去,将来还怎么嫁人?”
温华头一次见宋氏生气,被吓住了,她不敢再说什么,嗫嚅道,“知道了,以后再不说了,婶子别生气……”
她见温华面露惧色,知道自己吓到她了,不过她却不打算轻轻揭过此事,“我当初是怎么说的?要守规矩!那些人东家长西家短的不是什么好事,你还跟着掺和?焉知她们没有议论过你?今天与你些甜头,明日就要打听你的阴私,到不了后日你的事情就被添油加醋的传遍了,人全身上下最污秽的就是那张嘴,以后不许再去听那些闲话!听到没!”
温华吓得跳下了炕,站在那里不敢抬头,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局促道,“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