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她与他的故事仍在继续(二)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容她好好想想……
硕大的府邸内。
女子站立一侧,端了两碗茶,垂目,“爹,娘,喝茶。”
坐在椅上的女人叹了口气,抿了一口茶,“哎,算来讼叶一也有四五年没有回来了吧?”“娘心疼你啊,孩子都这么大了,一个女人家带着不容易,不如改嫁算了。”
女人微蹙眉头,一脸的不愿意,女人叹了一气,从袖口取出一张生辰八字,“娘替你与罗公子算过,人家说这是段好姻缘,你虽是弃妇之身,但罗家对你也是上心,想来也不会亏待你与夜儿。”
“娘,我……”
突然,一旁的男人猛地朝桌一拍,气得也是一股劲,“当初就说不让你嫁给那穷小子,你偏要嫁!”“如今,他却抛下你和孩子跟别的女人跑了!你还傻傻等他做什么!”
一旁的夫人就是劝他,“老爷别生气,你看女儿都被你吓的……”夫人转头又是劝她,“你看罗家也是富贵,罗公子愿意纳你为妾,自小你与他也是青梅竹马,若你能嫁入罗家,夜儿改了姓,以后就是罗家三少爷!以后看谁还还敢背地小瞧你们娘俩。”夫人苦笑,“微儿,可好?”
女人还是摇头,一言不发。
老爷一气之下将水杯摔得粉碎,“愚子!愚子!”话言转身离去。
夫人只能原地抹着泪。
小山坡上,一个青袍孩童正乖巧的蹲在地上识字,拿了根细枝仔细的写着,看着母亲时常站在树旁眺望远方,总会心生好奇,“母亲……”“为什么父亲还不来找我们?难道真的像大家所说的一样,他不要我们了吗?”
女人总会笑着,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发,“他不会不要我们的,只要母亲一日没有收到休书,就知道他没有抛弃我们。”女人笑的很美,黄昏镀了她一身暖意,“他心里还有我们!”
孩子没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女人搬出了家,独自带着孩子过了两年。
那日夜里,几个混混前来就是要讨钱,她没有多余的银两可供,几个混混就是进屋使劲的摔,就差不将房子给拆了,两个男人将母亲狠狠甩在地上,“没银子?”
几个大汉就是在后头狂笑,男人低下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亏你长得漂亮脸蛋,不卖了挣钱不是可惜了?”“哈哈哈……”
“不许碰我母亲!”几个大汉就是拦着少年,他死命挣扎,朝他们的手狠狠咬去,咬出了血,大汉甚是厌恶,一把将人甩在地上,使命的用脚跺他脑袋,踩踏他的肚子,碾他的手,在他意识还清醒的那一刻,他只看见母亲被泪水充斥的眼孔尽是无助的呼唤,“夜儿!”“夜……”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感觉淅淅沥沥的雨落进他的嘴巴,掺着血的嘴微抿,隐约听见有人言声,“走!去下一家!”
他缓缓拔地起来,走着踉跄的步子,“咳咳……母亲……母亲!”母亲在哪里?她要母亲!
突然,仿佛世界定格了般,他一动也不能动,双眼瞪得浑圆,黑色的瞳孔一丝不留任何多余的杂质,只剩空洞,“母……亲!”
只见女人散了一地的衣服,凌乱不堪的模样,倒在地上,白皙的肌肤剩下的只剩红油虐打的淤青,女子已经麻木,一行泪又是夺眶而出,嘴边喃喃着,“讼郎……呜……”
孩子惨白的面色有些发愣,片刻,他咬牙,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嘴角的血溢了出来,掺着泪的双目瞪得浑圆,彻底嘶声咆哮,“别再叫他名字了!有什么用!”“他可知道我们过得有多苦!”
女人斜着面默哭。
几日后,女人将一切整顿完,讼子夜冷的面无表情,将所有书用背囊一卷就要离开,女人一惊,连声呼唤他的名字,“夜儿,夜儿!”
上前就要制止,“夜儿,你要去哪里?”
孩子冷着脸微侧,“你继续去无能的等待那个男人吧,但我不会陪你了。”“他根本不配做我父亲,我厌恶身上流着他的血!”
忽然,少年转过脸,扬起一丝笑,却是笑的凌寒至极,“我会强大到不依靠任何人自己活下去!”
足足十五年,她就是如此等待着,那份休书至今还未出现……
穆乞儿问她为何这般在此等待,夕阳渲染,显得她年轻了几分,“这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无法再往前了。”
“……”
“只是,夜儿……如若还能再见到他,”她有些哽咽,“苏微……死而无憾……”
穆乞儿至始至终没再说话,良久,女人独自拄着拐杖下了山,离开前老妇人让她在此等待,她说那日他离开之际就是今日之时……
穆乞儿站在树旁眺望远方,不知过了多久,两个时辰,不,三个时辰……朦胧间似乎看到了一抹人影,来者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回过脑袋,半笑,良久才微仰天呼了口气,“讼子夜……她很想你……”
“……”
花季一愣,微微低下脑袋来,缓步上前蹲了下来,看着树旁伫立的木牌,连连苦笑,“你怎么会知道……”
“天意吧。”
“很可笑是吧……”余晖镀了他一身,看不清此刻他的表情,他似乎在笑,一直心酸的笑着,“再怎么比也比不上那个男人罢了。”
木牌上写着几个大字,他探手摸了摸,“当年她就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他回来,如今死了也要孤零零的埋在这儿,她不曾放弃吗?”“我不明白……”
穆乞儿看着他,淡淡的说,“不是的。”“你母亲从未等过你父亲。”
“你未曾见过她怎会知她是怎样的痴心重负。”
前者闭目,不理会他,独自走到树的另一侧,花季抬起头看她,“怎么?”
“其实……”穆乞儿蹲下身,将离树最近的一块地用手抹着,厚厚的一层灰镀着,“你父亲一直陪着你母亲。”
地上埋着一块石碑,上头刻着一行字‘讼氏讼叶……’
穆乞儿别过脸不再看他,因为他知道此刻他的眼睛在说谎……
“你怎么会知道……”
穆乞儿没回答。
老人与穆乞儿相处的也是融洽,她告诉穆乞儿说,只怕自己有生之年无人安葬,特此在这里替自己做了个坟,好常年陪着他。
二十年前,也就在这个地方,女人哭的泣不成声。
“呜呜……”“呜……讼郎,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抛下我和孩子……”
女人抹泪,“对不起……对不起讼郎,我不能告诉大家……你已经死了……”“讼郎……”
多年来,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女人唯一要做的仅仅是在自己有生之年每一天都来这里陪他,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离他最近……
花季有些僵硬,将灰土抹干净,“立碑的时间……”“在我生前……就已经死了吗?”他的瞳孔微缩,“那……那母亲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穆乞儿看着远方,也是没了表情,“许是亲族知晓你父亲去世,就会逼你母亲改嫁,只得向亲族撒谎说你父亲一去不返。”
花季站了起来,背向着她,一时没了话,“所以连我也要一起瞒着吗?”
他冷笑一声,“罢了,一切都过去了。”
“也许,是你父亲一直等着你母亲。”
花季别过脸,“哈,说的就像你见过他们一样。”
他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在想什么,“那你说……”“他等到我母亲了吗?”
穆乞儿微微一怔,忽的垂下了眼帘微笑。
老人离开前,穆乞儿问她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自己不去告诉他一切,为什么不肯与他相认,她却扬起了一抹笑,很是认真,‘时间到了呢,讼郎……他需要我,子夜需要的是你啊。’